某医院的候诊大厅里,四排长椅上坐满了等候看诊的病人及陪同的家属,他们或正襟危坐、闭目养神,或双手抱肩,眉头紧锁,或翘着二郎腿低头划拉着手机,或头碰头凑在一起小声交谈。
通向诊室的走廊门口,有一张半圆形的白色护士台,一位穿着白大褂、头戴粉色护士帽的女护士手里拿着一只透明的签字笔,正低头在硬质文件夹上写着什么。她身后硕大的电子显示屏每隔几秒就滚动一次,上面显示着患者的姓名和诊室号码。语音播报和电子显示屏同步,不时传来标准的普通话,提醒患者前往诊室就诊。
听到语音播报名字的患者,立即站起身来,拿着小小的挂号条和病历本,匆匆走进走廊,一边走一边仰着头查看诊室门上的号码。找到了对应的诊室,就站在门口,等有人出来就赶快走进去。如果迟了,就有可能被后面的患者插队。医院里经常发生患者因为插队引起的纠纷,小则吵架、拌嘴、大则剑拔弩张、大打出手。
此时正值夏季,候诊大厅有些闷热,人多味杂,令人窒息。如果没病,谁也不愿意来这个地方。换句话说,来这里的都是迫不得已,明摆着受洋罪。
候诊大厅的人来来往往,换了一拨又一拨,空气也越来越浑浊。口臭、脚臭、汗臭、劣质化妆品的味道、吃了韭菜、洋葱、大蒜的味道、方便面的味道。一位穿着全身黄色工作服的保洁人员推着清洁车不停地穿梭在人群里。她走过的地方,湿湿的,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但这味道还是盖不住空气中的浑浊。
有的人等得不耐烦了,站起来趴在护士台上,焦急地问,啥时候才能轮到自己。护士姐姐就会提高嗓门夹着嗓子,细声拉气地让他回去等着叫号,大家都等着呢,不要着急。
大厅里虽然人很多,却还算安静。如今的人们公德意识越来越强了,在这种场合,谁也不愿意大声喧哗,遭别人的白眼。
突然,候诊大厅里响起一阵不规则的“吧嗒吧嗒”的声音,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声吸引了,大家纷纷抬起头来,循声望去。一位穿着白衬衣、黑色短裤、黑色塑料拖鞋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头发乱蓬蓬地贴在头皮上,像刚刚洗过还没有来得及梳理的样子。他的脸色蜡黄,眉宇间藏着深深的忧郁,下巴上挂着浓重的胡子,似乎很久没有刮了。他的衬衣皱巴巴的,一块块灰色、黄色、褐色的污渍,像一只只大大小小的瓢虫胡乱地趴在他的前襟、下摆、和袖子上。两只袖子一只挽到肘弯,一只从上臂处断裂,飞飞扬扬的毛边随着他的胳膊摆动着。
他的裤腿一只挽到膝盖,一只落到脚面,半截黑黢黢、毛发丛生的小腿缓慢地倒腾着。他的鞋子有些大,脚趾缝间露出黑色的泥印,脚底板四周粘着白色的汗渍,走起路来,脚后跟和拖鞋分离,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增大。他的右脚有点瘸,步子迈得很慢,很吃力,每迈一步都要皱一下眉头。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馊臭的猪泔水味,离他近的人急忙用手掩鼻。
“吉姆!他是吉姆!”候诊大厅突然有人尖叫起来。所有人都被这叫声惊得目瞪口呆,就像一锅平静的水突然沸腾了。大家纷纷站起来把穿拖鞋的男人团团围住,对着他指指点点,冲着他啐唾沫,还有的人走上前去扭着他的胳膊,大声质问他,为什么害了那么多孩子,还敢有脸来看病?怎么就没枪毙了他?
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走过去抬起高跟鞋对准他的小腹就是一脚,踹得他趔趄了好几下。又一位身强力壮的男士从背后踢了他的腿弯,他被迫跪在了地上,抱着头不敢动弹。十几位男男女女走上前,对着他扇耳光,抡胳膊、挥拳头......
“丧心病狂的恶魔,你害得我家孩子住了半年医院,你还算是人吗?"
“就是,没人性的王八蛋,打死他!”
“罪大恶极的禽兽,怎么才判这么几天就出来了?上啊!打死他!”
骂声夹着哭声伴随着拳打脚踢,暴风骤雨一般袭来,大厅陷入一片混乱中,正在整理病例的护士凭一己之力已无法阻止,只得拉响了警报,两分钟后,四五个穿着制服、带着电棍的保安跑到,高声制止了愤怒的人群,把那名男子从地上扶起来。
保安检查了他的证件,发现此人正是五年前轰动全国制作假奶粉案件的主犯吉姆。他当年被判了无期,但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诚心悔过,并且多次戴罪立功,现已获得保外就医的资格。
大厅里的人听到了保安的解释,都默默地走回了长椅,心情复杂地看着吉姆。保安想让他也坐下来休息,伸出手来拉他的手臂,他却推开保安的手,站直了身体,深深地弯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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