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大年终于来了。
过年有许多禁忌,妈妈年年叮嘱,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不能打翻凳子打碎东西,过年晚上到初一不能关灯不能往外扔东西或者倒水,尤其在别人家更要小心。
早上一睁眼,外面有稀稀落落的鞭炮声。想起来今天可以上山,爬起来才发现父亲和伯伯大哥们已经上山祭祖去了。翻山越岭的,哥哥们不愿意带我们小屁孩,嫌走得慢还跌跤说不定还要背着下山来。
大年重头戏是年夜饭,够妈妈忙一天。年夜饭很丰盛,家里有的都上桌了,好像攒了一年的都为这一餐。那时候妈妈一定要煮一条美美的、完整的鱼放桌上,看我们盯着它,叮嘱我们不要动它,然后放橱柜里好几天。
别的都吃了,或者偷吃了,鱼没有吃,天天开橱柜就看见那条鱼躺着一个漂亮的弧度,看看没敢动。
那条鱼,妈妈叫它听话鱼,应该是年年有余、有头有尾的意思。后来条件好些,妈妈有一年就把鱼夹成了几大块给我们吃,说:“嗨,人都不听话,还指望鱼听话,吃了吧。”
其实那时候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买鱼的时候已经多买了,吃过了。
我们吃到后来就有点心不在焉,外面鞭炮声、嬉笑声一阵阵的,扒完了饭就去换新衣新鞋,要压岁钱。
新衣服常常是棉袄的罩衣,大大的口袋就为了装吃的,这是做衣服的时候,自己特意跟裁缝叔叔说的。鞋子常常是单鞋,刚穿不合脚,鞋底硬邦邦的,还是坚持穿着。
父亲给两毛或者五毛的压岁钱,新的纸票子很平整,有特殊的气味。抚摸良久,舍不得去花,背着妈妈跟父亲再磨两毛钱去买鞭炮。
大概一挂一百个的那种小鞭炮,舍不得一点一丢,就拆成一个个的,放口袋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不少小伙伴拿着灯笼在外面逛,里面的蜡烛一闪一闪的。灯笼我也有过,村子里都转不了一圈就烧了。
灯笼光就是一个圆圆的光晕,照着小伙伴快乐的脸,点个小鞭扔过去,“啪”一声,谁的手一抖,蜡烛倒了,灯笼就嚯地烧起来了,有人笑有人叫,都淹没在一阵阵急雨般的鞭炮声里。
我们东窜西窜,看人家玩牌看人家放炮仗,也收获了满满一口袋的花生玉米花,夜深了,单鞋里的脚趾头木木的有点疼,舍不得换鞋。
临近子夜的时候回到家里,父母亲还在厨房里忙着炒瓜子蚕豆,炸糯米圆子,又吃了一点。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村子里开始放开门迎新的鞭炮,我们已经把长长的鞭炮挂在了长竹竿上,挑着在稻场上空,点着了,整个村庄都噼噼啪啪,砰砰砰,震耳欲聋,空气里一股硫磺的味道。
鞭炮声或远或近此起彼伏,我们几个人玩牌想撑着守岁,又冷又困终于熬不住钻进了被窝,就是鞭炮在耳边,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大年初一我们那里风俗是不出门,本家的过年晚上都串过门了,亲戚从初二开始走动,初一是最无聊的一天。许多人家守岁开门很迟,村子里突然人烟稀少的感觉。
外面仍然有零星鞭炮声,地上是一片片厚厚的红色鞭炮屑,家家门上是大红的对联,太阳淡淡的黄色,焕然一新的喜庆又透着些许落寞。
有人家门口鞭炮屑里还有不少鞭炮筒子,几个小伙伴就一起低头找那种没有炸的,即使鞭引子没有了,我们也要,放石头上,拿石头去磕也会炸的。
这一天大概是一年一度的妈妈的假日。初一只有两餐,早上煮面,下午吃年夜饭剩下的就行了,也不能动刀不能扫地,连垃圾都视为财气不能随便丢弃,动了都视为不吉利。
晚上早早上床,揉着酸痛的脚趾,看着脱下的新衣新鞋,心里有一丝丝隐隐的遗憾: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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