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立明看来,政治家就应该是个大胖子,毕竟他们喜欢虚张声势,不胖,不足以显示威仪和气势。文学家就该是身体单薄的瘦子,因为他们精细内敛,胖了,仿佛作品有了泡沫,也跟着不严肃不深刻了。当杜立明被赵万里带进局文学社社长的办公室,看见身体虚肿得像个谣言的田文选,他以为改革开放以后文学家和政治家开始流行反串,想必田文选一定是被赵万里之流的评论家鼓吹起来的,而自己的瘦是多么可贵的文人本色呀!转念想,田文选算是文学家从政,他虽有政治家的政治野心,还不失文学家的文学良心,他懂得回报社会,各单位的文学名家和爱好者结对子,帮扶爱好者成长就是他的创新与策划。今天上午就有好几位打电话或是亲自登门的帮扶者邀请田文选吃饭,帮扶者自然要请客,这样的客自然要去吃,不去会不会让人家心里觉得亏欠?文学还不至于让他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南安局大大小小也三十多个直属机构,这个月估计天天都有酒喝了。“文学家从政并不会马上成为政客,先要做个商人,好商人就是要学会交换,之后才会像政客一样的掠夺。所谓的坏官一定是做成了强盗,好官也不过是个好商人。”田文选经常对他的鼓吹者私下里透漏为官心得,幸运的是,局里喜欢文学的从来不缺,更可喜的是,这些初学者竟然一开始就有商人头脑,所以他的酒不仅月月有,而且年年有。他知道他绝做不成好政客,不过至少现在他一定能做得一个好商人。田文选躺在办公椅上,整个人仿佛魔术般地被悬空,他庞大的身躯让整个椅子隐而不见,杜立明暗想,找这样的保护伞应该不会错。
“老田,中午小杜的盛情——”
“老赵,中午实在有约,再往后拖上五天,我拨谁的面子也不能拨你的——那就约好了,好!好!”
赵万里今天带杜立明来见田文选,一方面可以在杜立明跟前炫耀他在局文学界的地位与人脉关系,另一方面他需要培养几个像杜立明这样忠实的崇拜者。既然有人抢先约了田文选的饭局,赵万里紧张的看表,提醒道:“你不是来了老同学了吗,现在赶回去你还能陪人家吃饭。”杜立明感激地说:“对对!回去估计他们刚好开席。”
王刘二李四人刚点完菜,杜立明和赵万里就急呼呼地赶来了,进门就喊:“就知道你们在这,本来和田社长一起吃饭,可我总不能见利忘义,总算赶上了,回来的路上耳朵一直发烧,肯定被人背后骂,一定不是李维,哈哈!不过说真的,确实是着急回来,三轮蹦蹦车平时跑30码,今天让司机跑40码,多掏了两块钱的加急费,不信你问赵师傅。”王克明信以为真,忙让服务员加菜,招呼两个人落座。
李维气恼地说:“自己不仗义,还骂我们不文明,估计人家什么社长根本瞧不起和你吃饭,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你就是一个小人——物!”刚好服务员上了一盘蚂蚁上树,他顺势夹了一个肉末,“看看,你就是这,”说完把肉末塞进嘴里。
赵万里一直做梦能和两个女孩同席,越激动他越冷静,冷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也好!趁同席的机会重整旗鼓,要为上次丢的脸捞回面子,先不说今天这顿饭他请客,看情况再定!他身体半躺在椅子上,后脑勺顶着椅背,很适宜翘着二郎腿,膝盖崇高得险些越过额头,他嘴里叼着香烟,并不吸,任凭烟自燃着,他故意用冒出来的烟缕掩映在眼前,他隔烟观火,洞察者在座每个人的表情,相互语言攻击的方向,以及使用力量的大小,他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各自的缺陷和弱点,眼前飘冉而起的烟雾烘托着意境,如同国画山水里营造出来的烟雨空濛的朦胧感,淡远不被遗忘,幽深却未渺茫,他自觉仿佛一位资深的国画大师正挥毫泼墨,香烟是笔,吐出来的烟是墨。
李维最近因为工作不顺利最恨政治家了,所以看着赵万里这个文学家一副政治姿态就气得直咬牙,转脸却看见正在摇头晃脑做颈椎保健操的杜立明,冲正在加菜的克明说:“猪头肉就不用点了——谁想吃的话就看看他——克明,干脆不用看菜谱了,直接指着他的脸点。”女孩们埋头在笑。
杜立明听了这话一着急差点扭断了脖子,他抗议道:“我够哥们才赶回来,你真是——度君子之腹。”他故意漏掉“小人”二字,怕激怒了李维,但李维觉得反倒更尖刻,好比用残缺不齐的牙齿咬人更让人痛。见李维瞪圆了眼,赶忙岔开话题:“好久没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其实和两个女孩吃饭的机会很多,就是怕单位人说闲话——克明,你上次和刘动李美静上街的事单身楼好几个人问我你是不是在搞对象。”克明吓得魂不附体,正欲辩解,杜立明又貌似宽慰说:“不过你那天是和她们两个一起去的,所以那些人到现在猜不到你是和谁在谈对象。”说完让人摸不清头脑地嘿嘿一笑,杜立明自惊自叹这个谎撒得天衣无缝,虚虚实实,游刃自如。
克明又羞又恼,恶狠狠地骂了句:“放——屁。”在座的人惊异地望他,显然他被激怒了,这个从不说脏话的人竟然也骂人了,噎得杜立明刚喝到喉咙的一口水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赵万里被烟呛得连声咳嗽。李美静修着指甲,刘动低头研究着掌纹。
李维缓解着场面说:“别生气了——克明,你该引以为自豪的,能把你和咱们两个大美女捏造在一起,也难得这些人舍得,哈哈!”他安慰着用手轻轻揉着王克明的肩膀。“立明还不算小人,能说出这话至少很大度,也够忍痛割爱得了,哈哈!”
杜立明挣扎着把水咽了下去,喉咙发出了咕咚的响声。他狡辩说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也是听说,“我就是有让人给我捏造的想法,我也没有那个福分。”他偷眼瞄了一眼李美静,委屈得眼眶有点发潮。
刘动知道这个话题难免不惹出矛盾,她更害怕这个谣言吓退了王克明似乎刚刚萌动的情感,她替王克明解围说:“还是说说表演节目的事,现在就王克明已经决定表演朗诵了。”
杜立明刚听到就急眼:“我早都决定好表演诗朗诵了,就是还没给你们说,我准备自己写,已经有腹稿了,克明,我现在算是有言在先了。”克明一脸茫然,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他,表示着对他的不可理喻,赵万里继续吐着烟营造着气氛。
李维掐着杜立明的脖子说:“你怎么这么无耻呢。一个插队的竟然满口仁义道德。”
杜立明抖开李维掐着脖子的手,仿佛落水狗抖动着身上浸着的水,朝李维谄笑着说:“ 嘿嘿——插队的不是我,这个消息还是我第一个告诉他的——我打算写一首徐志摩风格的爱情诗——”顿一顿又说“——我绝对是自己写的,我肯定不会拿人家的东西去念。”王克明脸红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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