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香炉,半柱香火,两盏热茶。
房间中还放着只棋盘。
不笑先生的黑子已将棋盘占据。
风林火,这位年轻人,拿着白子,却十分冷漠。
他额头上也没有汗水。
“还要下?”不笑将折扇挡着脸。
宁静致远。
而年轻人捏着白子的两手纹丝不动。
他要撕破不笑先生的脸皮。
“就算你们将我囚禁在这,我也不会说出江津跳跳生的下落,”不笑道,“因为,我本就不知道。”
“可是,你刚到江城,却直奔这里的棺材铺,而里面正好躺着江津跳跳生,”年轻人道,“难道你是来买棺材的?”
不笑问:“你怀疑我勾结他?”
年轻人答:“我仅仅陈述了事实。”
年轻人落下一颗白子,“百晓灵,究竟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还是个料事如神的天才?”
不笑看看棋盘,又问:“你在问谁?”
年轻人道:“看你的棋。”
不笑先生看着棋盘,惊觉变局陡起。
“我以为,你只是个为齐王卖命的刺客,想不到,这种场合下,你竟也能坐得住。”
香火还剩一节。
这时,齐莉菲进来了。
这个漂亮而妩媚的女孩,差点让不笑先生吐露实情。
“我来换香,顺便为你们倒杯茶。”她咯咯一笑。
她故意笑给不笑先生看。
不笑知道齐莉菲是位使毒的天才。
他盯着碗里的茶。
“风先生愿不愿意将茶水换一换呢?”他淡淡道。
“不笑先生既然有此请求,你换便是。”年轻人道。
他们继续下棋。
“明日,小姐她就会亲自来江津,届时,你就要将我放了。”不笑道。
“我自然会放你。”年轻人道。
没有人不会给百晓灵面子。
只不过,他要在明日正午前,将不笑的嘴给撬开。
“要不这样,”不笑先生道,“你们三人和我各比一局,若是你们全赢了,我便告诉你们。”
“你要龙之剑与你下棋?”年轻人问。
“不,你们可以决定比什么。我自信自己可以全赢。”不笑道。
“那你为何还要求我们全赢?”年轻人问。
“因为,是你们求我,而不是我求你们。”不笑先生道。
他意气风发,全然潇洒,折扇与棋,将他身上那诗人气质都激发了出来。
连风林火都不得不承认,面前瘦削的书生,比他们都要像侠。
不笑道:“惟独一点,和你比时,不能由你来制定规则。”
“我?”年轻人道。
“你不能和我比剑,这是我惟一的要求。”不笑道。
因为他不自信,自己的剑能否和风林火相提并论。
风林火道:“一言为定。那么,你要和我比什么?”
折扇一扬,棋盘震上一震。
“正是这局棋。”不笑道。
因为他知道,这局棋他已赢定。
棋子几乎站满棋盘,而他已将风林火逼到一处角落。
“不反悔?”年轻人问。
“不反悔。”不笑道。
“好,看我的。”风林火道。
他下了一记死棋。
不笑先生愣住了,“可是,你这样下,不是全死了吗?”
年轻人道:“没有死。”
不笑先生盯着棋盘,思考良久。
他的额头流下汗水。
他在想风林火究竟在想什么。一定不错,此人必定留下了后手。
可是后手在哪呢?为何他看不到呢?
年轻人冷漠的脸突然浮现笑容。
“你笑什么?”不笑问。
“我们既然在下棋,我当然是在笑棋。”年轻人道。
不笑先生将折扇放在一边,两只手扶着膝盖,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
“有何可笑?”他问。
“我在笑,这么明显的一着,你竟看不出来。”年轻人道。
哪一着?为何我看不出来?不笑先生心中默问。
汗水涔涔,他本想着从一开始便赢下年轻人的。
这样他就不必和古灵精怪的齐莉菲还有那个剑鬼比试了。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确会和齐莉菲与龙之剑比试。
但既已夸下海口,不笑就不得不全力以赴。
风林火在笑什么呢?
他其实在笑,自己的确将那张潇洒的脸皮撕破了。
不笑没有思考出风林火下这记棋的意义,只得自暴自弃,随便下了一子。
这一子是着大失误。
风林火顺着他的失误下了白子,吃去了对方一整片棋子。
不笑没想到局势会陡转,他心态已失,又失误。
风林火收下他的失误,再杀。
无路可退,不笑最终输下了这局。
他问:“刚刚你那着死棋,有何后手?”
风林火道:“没有后手。”
不笑先生心领神会,“你骗我···”
年轻人道:“只有心底复杂的人才会被骗。我故意送死,你以为有陷阱,便不杀我,随便下了一子后便失误,仅此而已。”
这是只有聪明的人才会上的当。
不笑道:“你……的确适合做个刺客。”
风林火冷笑道:“我本来就是。”
现在,不笑已输下第一局。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便赢了。
齐莉菲、龙之剑还要接连胜了他才能让他心服口服。
年轻人将齐莉菲叫进了屋。
齐莉菲听着这件好玩的事,拍起手。
“那么,我们两个要比什么呢?”齐莉菲问。
“我已说过,由你来定。”不笑先生苦笑。
虽然,他折扇在手,心中却已没有潇洒气。
他的气概,早已被年轻人于棋盘上斩去。
“我们便比,这一个时辰内,你究竟会不会中毒吧。”齐莉菲道。
不笑道:“只有一个时辰?是否,太简单了些?”
齐莉菲怒极,将胸前的发归于脑后,便不回头走了。
不笑问风林火:“她便这样走了?那她如何赢我?”
“齐小姐杀人从不会让人提前知道。”年轻人道。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连自己怎样被毒死的都不知道。”年轻人道。
不笑感到疑惑。他如此谨慎,难道一个时辰内也防不住一个小小的女人?
在他心中,女人不可能赢他。
现在,他惟一忌惮的,是龙之剑。
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剑是不是比龙之剑快。
他们来到院子。
龙之剑在对着光欣赏自己的刀。
树叶飘落,刀一扬,便化成两半。
“好刀。”年轻人道。
龙之剑回头望向他们。
风林火、齐莉菲坐在一起。
他们都很好奇,龙之剑要怎样战胜不笑。
不笑在成管家前,是颍川公认的刀圣。
他将一柄鱼肠刀藏在折扇里,千钧一发时出,未曾有人能逃过这一刀。
龙之剑听了规则,便思考起来。
齐莉菲看看风林火,显得很惊讶。
风林火知道这丫头想让自己问她,“齐小姐,你有何奇怪的?”
齐莉菲道:“龙先生为何还不拔刀?”
年轻人道:“也许,龙先生不想拔刀。”
一个以战斗为乐的人,为何此时不拔刀?
龙之剑摸摸两颊胡须,淡淡道:“我有些渴了。”
不笑折扇挡住脸,道:“在下也是。”
一台石桌,六坛老酒,两只大碗,
以及,两位酒客。
龙之剑敞开怀,道:“你、我···便比酒罢。”
实在潇洒。
不笑道:“好。”
实在自信。
他斟满第一碗。
一碗满满的酒,要满满地教训这个瀛洲浪人。
碗空,不笑先生将碗对着阳光,道:“请。”
“请。”龙之剑微微一笑。
一碗接着一碗,齐莉菲数着数目。
两人已各自喝空一坛,不够!龙之剑叫不笑将碗摔碎。
“为何摔碗?”
“因为碗已经用不着了!”龙之剑道。
不笑先生心领神会。
两个人,两只手,同时摔碎两只大碗。
他们将嘴对着酒坛喝。
其实,现在本应当是比拼内力的时候了。
其实,龙之剑在讲出摔碗那句话时,已经有些醉了。
而不笑先生一直在用掌心的内力将酒水催出体外,蒸腾的湿气从他头顶冒出去。
龙之剑却无意用内力将宝贵的酒浪费。
他口渴,要大口喝酒,这就够了,其他的就不管了。
什么比试,什么输赢,他已经不在意。
所以,他喝得很快。
而不笑先生因为要将酒水蒸腾成雾,便喝得慢了些。
他忽而注意到齐莉菲的脸色。
玉美人齐莉菲将自己裹在舒适的狐裘大衣里,头发散落一边,却露出奇异的微笑。
离一个时辰,还有多久呢?
不笑蓦地感到惊讶,道:“不成!”
他现在究竟有没有中毒?
他不清楚,周身府窍运转流畅,大抵没有。
但接下来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喝得更慢了,想前想后。
他想着这些,做不到心无旁骛,终于醉了。
不笑昏昏沉沉时,身子仰倒在龙之剑肩膀上。
龙之剑道:“你输了。”
“我没有。”不笑道,“你才输了。”
龙之剑想拿酒坛砸他的脑袋。
龙之剑酒喝足后,躺在树下睡着了。
但是,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齐莉菲究竟有没有出手?
不笑慢慢清醒,他自己提着一只空酒坛,到水池边接水。
他本想借清水浇淋额头使自己更清醒。
但他怀疑水中有毒。
很明显,他没有喝齐莉菲接触过的茶水和酒坛。
尤其刚刚下棋时,他还将自己的茶水和年轻人调换了一下。
那么无疑,虽然他败给了年轻人和龙之剑,却没有败给齐莉菲。
不笑扬起自己的折扇,眼睛斜视齐莉菲。
玉美人笑着看他。
“一个时辰内,我并未中毒。”不笑先生道。
齐莉菲淡淡道:“哦?”
不笑忽感两手酸麻,接着折扇无力地掉在地上。
他两只腿也失去知觉,跪到地上。
他绝对无法相信。
“我防了你所有的招数···没有接触酒,也未接触茶。”他道。
他仍无法想象,齐莉菲究竟于何时下的毒。
“你早就中了毒,只是发作慢了而已。”齐莉菲道。
“正好,借着刚刚的酒,现在发作了。”她道。
“何时!”不笑有气无力道。
“就在你和风先生下棋时。”
不错,那个时候,她来续上了一柱香、还有两杯茶。
不笑道:“茶水中被你下了毒么······”
齐莉菲微笑道:“茶水中没有下毒。”
不笑扬起头,“那是?”
齐莉菲道:“是香。毒,在那柱香里。”
不笑先生惊讶地望望风林火,道:“可是风先生却也闻了香,为何没有中毒?”
“因为他的茶水里有解药,而你的茶水里没有。”齐莉菲翘起小腿道。
“可我却已经和风先生换过茶水了!”不笑惊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和风先生交换茶水。”齐莉菲歪歪头,显得十分天真。
不笑感到天旋地转,他的所有心思都被齐莉菲算到了。
天才。
他苦笑道:“齐小姐。”
齐莉菲道:“你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为何不直接在茶水中下毒呢?”
齐莉菲无辜道:“因为我实在担心,你会因为过于警惕而没有喝那茶水。我实在担心你中不了毒。”
她的笑容有股魔力,成为压垮不笑先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林火十分欣慰。
这样的女孩,竟会是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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