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0》自2013年年底上映以来,由于其题材的敏感及政治人物围绕其发表的各种言论,一直是日本乃至中国的文化话题之一。本片时空在太平洋战争与现代社会间交替,讲述了有志青年佐伯健太郎对祖父生前战友进行探访追忆,以探寻战死的祖父宫部久藏的过去。
在评论这部电影前,有必要清楚的认识到,该片是一部日本人拍给一般日本人自己观看的战争题材的影片,简单地将其划分到对某个主义的宣扬是过于粗糙的。
当谈起战争片时,人们最容易问的一个问题是,这部片是反战的,还是鼓吹战争的?是为了发起对泯灭的人性的救赎,还是反省战争的暴虐,或只是单纯而华丽地奏起女武神之歌?具体到这部片的话,它既是反战的,又不是反战的。确切地说,它反对的是把日本带入失败国家的战争。
山本五十六在太平洋战争前曾经预言,“我们应该在战争开始的第一天就尽全力去决定战争的命运,因为我知道日本绝不会赢得持久战”,而当太平洋战争进行到第九十分钟时,日本的战败就已经确定了。在本片中,这是通过主人公宫部之口在非常扫兴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在成功袭击珍珠港归来之后的航母上,他说到,“港口中未见一艘航母,而未能返航的飞机,有三十架”。
但是这个男人还是继续地在战斗,哪怕是满怀对妻女的爱意,充满求生的欲望,他还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为自己的学徒付出最大的代价。
在影片中,对于这位零式战斗机飞行员形象的构建,是通过不同人的口述回忆的拼接来完成的。电影将一个看似懦弱惜命的逃兵,逐渐塑造至一个充满大爱、认识清醒的日本军人。与其说,这是在描述一个单独的个人的战争经历,不如说是在刻画一个昭和时代男人的完美形象。只不过,相对于战后仍长达半个世纪的昭和时代而言,这个本应完美地为国家、家庭带来奉献的男人,就如最早盛开的早樱一般,虽然开得最绚烂,但过早就凋谢了。
唯其形象如此,才最符合日本人的审美。
主人公的完美之处,就在于其显得不合时宜。首先,他是一个优秀的飞行员,技战术水平超群,屡屡临危解难,化险为夷。只有强大的人才能为周围的人带来更多的选择。某种角度来说,主人公的形象更接近于明治维新时代充满西化思维,拥有良好眼界的维新人物。
然而,这种形象与主人公充满对天皇愚忠的同僚相比,就显得懦弱了。这懦弱来源于他一直在追问自己的一个更根本的问题,即日本人究竟应该为何而战以及最终要有怎样的现代国家。这个问题的答案,绝对不包含无谓的牺牲。
哪怕在最绝望的战争氛围中,他也从来没有被七生报国的狂热所席卷。通过他的行为我们能看到,与报答天皇的恩典及军人的脸面相比,家庭的责任和义务、对同侪的担当更加重要。而因为家庭的重要性,即使要与日本人所普遍遵循的集体主义盲从做对抗,也是在所不惜的。为了更实际的爱,那种比罪恶感还更令日本人难受的耻,也完全是可以且应该忍受的。
并不是怕死,但请珍惜生命。
主人公的认知,事实上是战后几代日本人在认真思考后达到的普遍认同。而当虚无飘渺的皇恩被摒弃之后,战后昔日同僚、学徒对主人公的种种报恩行为,这些日常生活中实际的小报恩,也事实上支撑起现代日本社会的人际关系体系。
但要达到这样的认知,日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本来应该在战前就树立起的价值观,随着赌国运的狂热被所有人放在了一边,只有在主人公这位职业军人驾驶着经典的零式战斗机撞向美国航母后,才让被他所救下的人们所毕生铭记。
但一切已晚,于是今日的财阀、黑道的老大、退养的律师,都在追忆这位长辈,并且试图将其精神传递给已经对国家的认同产生虚无感的下一代。将这种怀念看做是对军国主义的简单招魂是有失偏颇的,但它确实传达出日本主流社会对一个正常化国家的渴望。
主人公就如他驾驶的零式战机一样,再也不能回来了。作为受美日安保条约束缚的日本,已经不是一个能有正常军备的国家,当年一度领先英美的航空成就也已经因为政治因素成为往事。可是如果能重新建立起新的家庭,在废墟上重建富足而安闲的生活,那些悲痛就还是藏在心里作为往事吧。
拥有主人公的日本可能是怎样的,拥有驾驶着零式战机的主人公的日本会是怎样的,只能是在想像中。但这想像会在日本国民的脑海中持续,否则,为何影片名叫《永远的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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