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杨丽蓉 写于2019年8月28日凌晨
（一）
想起故园飞黄叶，
想起野塘剩残荷，
想起妈妈喊我们回去加衣裳，
想起岁月悄悄流去许多许多……
偷得浮生
我五岁的时候妹妹刚好半岁，我拖着她到处跑，有一次把她背到一户人家去找妈妈，结果她在我背上翻了过去，头仰着朝地，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我吓得大喊大叫，好在有个好心的大姐姐帮我把妹妹从我背上抱了下来。
那个帮我的大姐姐其实大我二十多岁，只因我辈份高，所以要喊她姐姐。她是个极胆小的人，特别怕死人，要是听说谁家死了人她会吓得几个月不敢睡觉。之所以会吓成那样，据说是因为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她去我家门前那条人工开凿的小河边洗菜，白茫茫的水雾里，一具尸体顺着水流漂到她的眼前，把她吓得瘫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那时她的母亲已经病逝，她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我叫他大伯。那位大伯一天到晚开完大会开小会，大生产小生产地围着生产队里那百亩薄田打转，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儿女。长姐如母，她拉扯着弟弟妹妹，围持着整个家的生计。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春英，据说是春日里出生的。我很喜欢她，因为我也是极胆小的人。她每天都会背着一背篓喂猪的萝卜菜、红薯叶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从我家门前经过，我总是甜甜地喊她一声“春姐姐”。她时常坐在我家门前的水泥平台上休息一下，然后从背篓里拿了萝卜给我吃,我总是拒绝。我那时是个又瘦又小的丫头片子，除了每日三餐的酱油加猪油拌饭，吃的最多的便是五颜六色的药丸和黑黑的糖浆，治感冒的治腹泻的治营养不良的，其他的东西我几乎什么都不肯吃。白萝卜红萝卜绿萝卜在我眼里，美丽而陌生，我一直以为那是小白兔最爱的美食。
我外公的妹妹，我喊她姑婆婆，她的眼睛看起来很吓人，皮肤也有点黑，有点像童话故事里的巫婆，因此我很怕她，从不敢大大方方地瞧她，可是她们家里喂了好多兔子，白的灰的黑的，数都数不过来，兔子红红的眼睛像两颗红宝石，特别好看。我母亲每次去外婆家接我的时候，我都会央求她带我去看兔子，看着它们吃着我丢过去的萝卜，也许是那时最开心的事吧?母亲是反对喂兔子的，她说我喂你都喂不过来，还喂什么兔子啊？我受伤地低下头，那时我父母常忙得顾不上我，把我丢在外婆家，等不忙的时候才去接我。我很担心养了兔子没有人喂吃的会饿死，因此打消了念头。
偷得浮生
春英姐的大弟弟我叫他炳哥哥，是个学医的学徒，他的师傅曾是我父亲的同门师兄，我父亲是个苦命的人，当初学医也是春姐姐的父亲帮他争取的名额，虽然后来被村长的女儿挤兑出来，但多少还是很感激他们一家人的。炳哥哥学医的时候，我父亲曾送他不少医书，整套用来针炙的银针，打针的注射器盛在用来消毒的铁盒子里也一并给了他，那些应该是他之前学医的全部工具。父亲在我母亲的娘家人面前显得有些吝啬小气，但我知道他是有恩必报的。
炳哥哥之所以要学医，我觉得也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患有哮喘，一发作起来就很严重，他们姐弟三人吓得不行，飞奔到我家寻我父亲，父亲常常过去为他扎针，去村里唯一的那家药铺帮他抓药，反正有求必应，母亲颇有微词。
据说有一次我父亲去为大伯扎针，那是个夏日的夜晚，有一只蝙蝠闯进了大伯的帐子，一时咬伤了人，满床的血，具体咬伤了谁我已不太记得。自那以后，母亲便不肯父亲晚上过去，说他们家房子太老太深，里面曾经抬出去许多人，吊死的都有好几个，又说蝙蝠是人的亡魂什么的，父亲听了勃然大怒，还摔了东西。
可能是因为这些，炳哥哥最终去学医,一学就是十多年。他是医术极好的人，能用最便宜的药治好很多病，他也是个极开朗豁达的人,特别喜欢唱歌，走到哪里都喜欢唱歌。有时我远远地在路边站着，看他一边喂猪一边哼着歌，他回头看见我，便说:“小卉,你也唱一首吧！”我咧嘴笑了笑，然后一溜烟跑了。
偷得浮生
炳哥哥有个弟弟，我叫他腊哥哥，应该是腊月里生的吧！腊哥哥会的东西可多了，我们一群小屁孩常跟在他后面打转。
春天，柳条刚抽出嫩绿的新芽，他用小刀切下一截柳树枝，捡一块方形的石头，把柳枝压在下面飞快地来回撮动几下，然后柳树皮和柳枝就脱离了，他把柳枝抽出来丢掉，再用手在树皮的一头捏几下，放到嘴边，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们一拥而上，都想得到那个圆筒状的小喇叭。
他不厌其烦地为我们做着小喇叭，等我们每人手上都有了，他再削上长长的一截柳树皮，卷成圆椎状，然后摘一些树上的剌把它固定好，呈牛角状的大喇叭就做好了。我们吹着喇叭，声音此起彼伏，别提有多热闹了。
夏天最好玩的事莫过于玩水了，我家门口的小河上有个人工砌成的水闸，离水面大概有三米高。夜幕降临的时候，腊哥哥就带着男孩子们爬上水闸，然后站在顶上的平台上往下面跳，“扑通”一声，腊哥哥穿着红裤衩，总是第一个跳下去。我羡慕极了，可我是女孩子，母亲连看都不让我看，所以只能远远地隔着许多树木观望，看不真切。
秋日里我偶尔会上山去放牛，有时跟着大人，有时跟着腊哥哥，腊哥哥要抱我到牛背上坐着，我吓得往回跑。
秋日的山上会有些野果，梨子啦板栗啦，还有红红的小山楂果，味道都不怎么样，不过腊哥哥会爬树，每次掏到鸟蛋都会送给我，回到家被我妈发现了扔掉，我又得偷偷哭上一场。
冬日里我好像都呆在外婆家，也不知腊哥哥寻什么乐子打发时光。
童年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而美好，我永远记得大伯一家人带给我的许多快乐时光，感激他们为我所做的一切……
偷得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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