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活的村庄是南方一座很普通的村庄,大概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相似,一座小山挨着一座小山,连绵起伏得没有任何特色。
每一座山都那么相似,每一座山又那么不相似,大概只有过惯了平原生活的北方人来到这里,才会惊奇的感叹怎么这么多山啊!
这是南方一座很小的城,一般人都不知道它的名字,这是一座南方很普通的城,地处湖南中部的丘陵地带,在往西,一路直行就会达到雪峰山。除了有“千里煤海”这个称谓之外,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有关于钱钟书的故事,钱钟书在上个世纪40年带初期,在蓝田国立师范学院就职,他写的《围城》中的三闾大学就是以蓝田国立师范学院为原型的,涟源的旧称就是蓝田,现在还有蓝田市场,还有蓝田中学,我妈那一辈的人喊人家去上街,都是说去不去蓝田街上,到蓝田街上去逛街去。当时候钱钟书从上海到蓝田来就职时,一路颠簸,从江西到达邵阳,再从邵阳到蓝田,一路上都是山路,一路坐轿子。
这大概就是蓝田很有名的一个方面,蓝田在抗战时期一直是大后方,很多学校都搬迁到了这里,所以无论怎样,蓝田总是保留了一些学者文化氛围,蓝田也成为了一座拥有历史沉淀的城市。
我们村里离蓝田很近,十几里地,湘黔线就从村里穿过,妈妈说她读初中就是坐的火车去的,去县城也是坐火车,不要钱,只要能扒得上,每天清早就从家里赶到火车站,村里的火车站也是一个煤矿中转站,整个火车站乌漆嘛黑的一片,车站那边的山上全是煤,一座山的煤,不去读书的日子,就去车站捡不好的煤挑回来。读书的日子就早早的等着火车来,火车在清晨的薄雾中缓缓驶来,哐当哐当,很慢却很有力量,进站后终于艰难的停下来了,妈妈就用力的往上挤,挤不进去时,就站在门口,还可以看外面的风景,每次妈妈说这个场景的时候,我就努力的想起那样的场景,有点像十几年前宋慧乔的oppo广告,那广告的旋律声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妈妈怀我的那年九月,身怀六甲的她和爸爸坐火车去了四川,她们先坐从娄底到昆明的车,可能是不好买票吧。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妈妈和爸爸辗转到了娄底,进入站台,站台里到处都是人,爸爸妈妈没有买票,去昆明的那趟列车上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车厢进门的地方全部都是人,列车员也用力的阻拦,如果再不上车,车子马上就要出发,爸爸先把一岁的姐姐从车窗放进车内,抱着怀孕六个月的妈妈往车窗上顶,妈妈好不容易在爸爸的帮助下爬进了车子里,然后爸爸自己爬进来了,那时候坐火车的方式真的很特别,不知道她们是有多大的勇气把姐姐先放进车内的,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爬进车子里面的,妈妈怀着六个月的孕还能那么厉害,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们在火车上度过了艰难的三天三夜,哄着因拥挤而哭闹的姐姐,姐姐一路上没吃好没睡好,脾胃也变得不好起来,爸爸妈妈出发的时候带的东西很少,不像我们现在出门,什么东西都带很多,她们当时候出门,倒像是一种逃难的感觉,当时候也非常穷,买不起什么东西,姐姐肚子疼,又哭又闹,最后拉稀在了火车坐垫上,一大片,臭烘烘的,把很多人都臭开了,妈妈很尴尬,不知道怎么处理,每次妈妈说到这里时,总是会哈哈大笑。
她们最先达到昆明,妈妈说第一次进澡堂,不知道热水和冷水是可以调换的,打开的时候放的是热水,就一直用滚烫的热水洗的澡,那种烫一直记忆犹新。几天之后他们又辗转到了攀枝花,我的姑奶奶就在攀枝花,她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俨然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故乡,几十年她一直没有回过湖南。
我不知道我的姑奶奶是不是爷爷的亲妹妹,一直都有这样的疑问,我听妈妈说我的爷爷是随太奶奶改嫁过来的,爷爷本来的家里离我家也有十几二十几里地,战争时期,太爷爷去世了,太奶奶就带着爷爷改嫁到了这边,所以爷爷是这边的继子,我不清楚的一点就是,姑奶奶也是带过来的吗,还是姑奶奶是嫁到这边之后才生下来的,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横亘了很多年,我一直没有问妈妈,我也不知道妈妈知不知道。
反正我的姑奶奶和爷爷完全不一样,听妈妈的评价,爷爷一辈子没有什么用,还有点傻,傻里傻气做什么事都只会吃亏。
而姑奶奶完全不同,聪明伶俐,十几岁在幼儿园当老师,后来爱上了村里一个当兵的人,后来那个人在北方鞍钢当工人,她十八岁的时候义无反顾的就坐火车去了鞍钢,后来还生了小孩,妈妈说给我这些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也记得不是太清楚,她后来又嫁了一个人,生了双胞胎,去了四川,一直住在攀枝花,在当地当了妇联主任,两任丈夫都离世之后,她也老了,就找了一个雅安的老人一起过日子,前几年雅安发生地震,我妈妈说我才知道姑奶奶的现状。
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的爷爷,叔叔都在四川,爸爸也带妈妈去了四川。
九月到了攀枝花,在一个不大的地方租了房子居住,和叔叔住在一起,离姑奶奶家里有一定距离。
我出生在十二月二十六,是春节的前几天,那时医院里没有什么人,大家都忙着过年了,爸爸也很忙,要在家里照顾姐姐,他来医院的时候叔叔就在家里照顾姐姐。
大概是妈妈第一次在医院住院生下的我,医院把我抱走,给我戴上了身份手环,上面写着妈妈的名字,妈妈偷偷的跟过去看我,生怕我的手环会跟别的小朋友戴错,她看过去,那里一排排的都是宝宝,每次妈妈总是不厌其烦的描述这一段在医院里的细节,任何细枝末节都要说清楚,反复说,生怕我们听不懂,到了腊月二十九,我们终于出院了,那天抱着我在寒风中走回家的情景也记忆犹新,回家路上,看到大家杀鸡宰鱼,才感觉到年味浓重。
一直到我一岁零三个月我们才回来,在攀枝花过了两个春节。在那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大概与妈妈单调的童年生活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妈妈从我们小时候一直说到我们上初中高中,我们终于可以离开她了,她才没有说了。
每次说起那一段日子,妈妈总是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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