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塵想出言挽留,抬头已不见江凛时人影,搬来两把椅子放他们在上面,回座看着二人。“真希望你这凶巴巴的样子可不是摆给我们看的。”女孩说道,“我方才白白挨了一拳,现下心情不好,你不开口,我便要大诉苦水了。”燕塵嘴角牵动,“是天机织让你们过来的?”她忽地脑中钻进江凛时的容颜,没来由地不爽,也忘了回答燕塵,兀自看着别处。云少年解释道:“非也,纯属在下的胡闹。”燕塵双手前伸放在案上,“下午见过你。小白,他是云什么吧。”“就是阿云。”“哈哈,你们两个合在一起就是白云嘛。”
燕塵继续写手中的东西不理会二人。
“阿云,我出谜题,你猜是什么。”女孩道,“傀儡,语出《孟子》。”“为其像人而用之也。”“席地谈天,还是《孟子》。”“位卑而言高。”“丰衣足食。”“黎民不饥不寒。”“广厦千万间。”“这......”云少年思索良久不出答案,燕塵接话道:“大哉居乎。”“对啦!”女孩想鼓掌,却发现手抬不起来,“北行竟迷途?”“上失其道。”燕塵抢道。“句句扣心弦。”“言必有中。”云少年抢道。燕塵想到了,却没阿云那样脱口而出,当下正襟危坐。“斯矣而已矣。”“可以止则止。”“以柔克刚者胜。”“无勇功。”燕塵连抢两把,云少年道:“这是《孙子兵法》?”“所来全不费工夫。”“不求而得。”“身为王储哪得穷。”“君子安贫。”“是《滕王阁序》。”“但愿一识韩荆州。”“不求闻达于诸侯。”“《出师表》。”
后几句云少年便不抢,全让给燕塵,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女孩笑容却掩藏不住,燕塵问道:“怎么啦?是有不对吗?”“没、全对了。”白云同时道,相视一笑。燕塵走近来挑起女孩面颊问道:“说明白点。”女孩哈哈大笑,“这后面几句,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嘛。”燕塵回忆一番,面上飞红,喝道,“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犊子,敢拿皇子取笑!”这几句话纷纷冲着自己来的,怎能没有道理呢?
他扬手就要打人,云少年赶快肃面道:“殿下误会了。我们只是笑您不是庐山真面目。”四皇子这才抽手。燕塵神色虽焦躁,不乏轻蔑,被女孩捕捉到,又要发火,含意讥讽道:“你可知方才我们遇到的奴才说什么吗?”燕塵看着她。“他们大骂了四皇子不是东西。”云少年盯着燕塵。这种话说出来,已过了分,女孩却漠观成败,眉都没抬。
燕塵金色的瞳子微寐,睫毛挡住了视线。良久,他问道:“倘若有人背后这么说你们,你待如何?”女孩呵呵冷笑道:“爱谁说谁说,姑娘业务繁重,没空管去。”四皇子转而看向云少年这样说道:“哈哈,这不好管呀,岂不是愈演愈烈。”燕塵正色道:“正是如此。他们既没在我面前,我也没法控制他们。”女孩仍气鼓鼓的在一旁,转念想,四皇子并未于我有甚不妥,他够惨啦,倘若再把火气撒在他身上倒有些可怜了。
对于这些事,燕塵是满不在乎的,当下眼波横扫,穿过微屈的额前发梢,“交代吧,你们干什么了?”云少年立刻接话道:“没有呢,刚想干点什么不就被江左丞带了回来。”燕塵哼了一声,挨近云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可不要骗人呀。”云少年刚想吐字,却发现不能言行——方才一下,燕塵想阿云唬人有一套把戏,竟锁了他的言语。
“哦,那你们都经过什么地方呢?”燕塵向女孩道。“哈,其实也不多,是从御膳房通湖心亭直接过来的。”女孩配合云少年演戏,却不要将浣衣坊的事说出来,省得被追问。燕塵道:“哦?这么简单吗?怕不见得吧,你们俩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找不痛快?”女孩说道:“是,是。我们没想到您四皇子如此英明神武,竟然一下自己就被发现了。”前者是假,后者真真。即便是将燕塵视若己出了,女孩从开始还是认定他卓尔不群的。
“喂,别骗人呀,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燕塵拔下女孩腰间的银针,“哎,你要是能自然点说不定我就信了。”既然燕塵话到此处,女孩也不愿意再装,直接说道:“我告诉了你,不就没有惊喜了吗?”“那你说不说。”燕塵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嗯……正在想。”女孩沉吟思索。“你再想我便不客气咯。”燕塵拿银针在修长的指尖晃晃。女孩咯咯笑道:“好得很,我永远也想不完啦。”甚是厌恶斯人趾高气扬之言,这话被燕塵拿出来倒是可爱。
云少年倒是面无表情,仍挂着微笑注视着燕塵。燕塵于是坐回桌前,从书架上取下一支做工精巧的小弩说道:“这是你们家乡进的小玩意,射程是普通弓箭的五分之一。”他将银针嵌进去,竟然整正好。女孩对着针尖笑道:“哈,你就是向我射过来姑娘也是不怕的。”燕塵微微挪开手,将机关对准云少年,道,“可怜阿云说不了话了。”
早燕塵撒开手的一刹那,女孩提高声调叫道:“四殿下!”燕塵“手一抖”,银针穿过云少年颊边,带去几丝蓝发,他啧啧叹道:“早知道平日就多加练习了,不至于被小白你吓着乱了方向。”云少年心想这二位真是闲得还拿他当玩。女孩也看出他是故意唬人,猜测还和天机织有关,四殿下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他什么表兄弟姐妹了?嘲道:“嘻嘻,殿下这手这么不稳当,得叫医生看看妥当。你不走心害了阿云性命,少不得我今后还要来寻仇当真麻烦。”燕塵心中暗笑,我害的性命还少吗,别人可不敢接这麻烦。
见云少年当胸衬上缀了颗闪闪的金扣子,方才风过去吹开衣领才露了出来,质地该是真金的并非凡夫俗子所佩。燕塵佯作想了想,提议道:“我背过身去,小白你可别干涉,看它孰中孰不中。”他倒过椅子,拿弩的手举过头顶,向云少年周边射去,扎在地毯上。云少年想,顶多也就是伤着点皮肉,成不了大坏。女孩心思有些拿不定,倘是正视还好,现下四皇子却不知这针要向何处去了,心提了起来,面上倒不凝重。
有魔力似的,常射在云少年衣服边角上,却怎么也挨不到身上。女孩叹道:“好啦四殿下,您此回也不要追究,全当我们未曾造访,也好别误伤了阿云。”话音过半,云少年向前一倾,心中叫道,好疼!原来当真有散针命中靶子云少年身侧。
穿腹而空的三寸银针有二寸插将进去,云少年面色不大自然,紧紧绷着苦笑。女孩想,针这样细细的,阿云应该也没什么事,只是一般人却受不了了,可万一下次射中了眉心胸口不敢乱说,道,“我与你如实道来还不好吗。”燕塵顿了顿,慵懒地搭手在椅廓,微微转头说道:“好好,你说你的,什么时候说完停手。”罢了又抓起三四根银针安排好。
“浣衣坊刺绣衣裳,御膳房做黄鼠狼,收拾了腹地害虫,湖心亭归恶人当。”女孩说得飞快,见燕塵步步紧逼云少年,言语罢了还不见停手,提醒道,“没了。”燕塵似乎有些困乏,“哦”了一声发出六十四根针的最后者。
女孩观四皇子手势松松散散地摇晃,按下扣机竟整整好好对着云少年颈中。这下她瞬间想到云少年在木椅上躺过去就再也不起来的场景噬骨焦虑。急火攻心灵气一道凌厉强行冲开手臂灵结。她推座而起,扑到云少年前,无奈又被游走的灵气反冲回来,酸酸麻麻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了,腾起白发昂首相抵。
燕塵听声已在刹那回头,冷冷的面色竟有些骇然,他的锁灵手法这样奇怪怎么给小白破开了?刚要用灵气改变银针轨迹,不知哪里来的气息混杂进屋里来,转眼间四皇子被摔在身前的墙上,跌坐回椅子咳嗽不断。
针尾的灵力未消,对面一股相当的裹挟力将它悬浮在半空,长长的手指衔着银针轻轻插回女孩腰间衣袋,随后叉着腰,紫棠色卷发的依旧眯着眼鞠躬道:“巧遇,荣幸之至。”女孩见他换了身华贵的绸服,难道与燕塵有仇?问道:“怎么?你是干什么的。”“晚生夜半驾车经过,被客人拉住载他到这里。”他指指燕塵,“这是四殿下吗?钱您来付正合适。”女孩也不理会他为什么认得燕塵,加紧问道:“你那位客人呢?”“您莫要着急,晚生是感到您有难才先客人一步。”
正说着,门吱呀打开,白云这才发现浅海藏似乎没碰过那扇门就不知打哪进屋了。
这点小钱,四皇子自然还是付得起的,只是看到来人,终于邪笑道:“天机织你可真是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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