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尚的潮水漫过世俗的堤岸,但人们饥渴、茫然、寂寞、郁闷的精神和心灵依然需要文学来疗伤。文学作为精神食粮,有资格以其高尚的道德、理想、正义精神来温暖人心。
文学的神髓是思想。它要有益于天下与后人,既要承传文明,又要发展文明。
散文写作无定法,有的偏于叙事,有的富于抒情,有的长于议论。它的自由就在于能言己之所言,抒写己之所想,即可以写风花雪月和悲欢离合、苦涩的闲话和清幽的心态,也可以通过各色人等和社会世相提出批评与呐喊。散文之道就在于从思想和感情的层面来体现人生的大境界、大情怀和人格。
有人说:情之所至,缘情成文。没有独特的发现、没有触动人心的话语,不要动笔;没有新的或更深的感受,不要动笔;没有传神的感悟和深邃的细节支持不要动笔;求精短去辞费,不减肥不出手。
散文是写实的,这“实”自然是自己的实;散文是写心的,这“心”自然是自己的心。心灵对立构成艺术哲学。艺术的魅力源于善恶、美丑的势不两立,透过情感的反差、碰撞,凸显出深度的人格美、人性美。
创作实践浇灌出的心得体验是刻骨铭心的。在自己的作品中,张抗抗相信自己是唯一重要的,自己意味着个人、个体、个性;意味着一个真切感受着世间的痛苦和欢乐的生命活体、一个热情地生活过、冷静地思索过而后留下的私人笔记。她按照自己习惯的写作方式,在散文和随笔这些相对自由的文字中,在这些不需要精心虚构人物和情节的篇章中,给自己开一扇透气的窗户……如果说,小说通常是在替别人说话、对别人说话;小说中的我,大隐隐于故事。如果说,小说的叙述者是生活的旁白,那么,散文随笔便类似于独白了。在散文和随笔中,我是显形的,我只对自己说话——我行、我见、我读、我想、我爱、我恨……用坦诚率真的文字——我记下!她还说,“假如我始终把自己深藏在小说里,我会觉得憋闷、委屈、难受。所以我想方设法要攀上散文的救生圈,浮出水面来歇息。我不是一条遨游于深海的大鱼,而是热爱海洋和陆地的一种两栖动物。我如此强调坦诚而真实的自己,恰恰是为了寻找自己和他人之间的异与同。因为,每一个独立而具有尊严的个体,都是构成我们理想中的公民社会的基石 。
陈启文也说,“我是一个职业虚构者。但在年过不惑、走向天命之际,我越来越觉得还有比写小说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近年来投入大量精力写作‘共和国国情系列'长篇报告文学和人文随笔。前者让我从书斋重返大地,走向比虚构更复杂严峻的社会现实,这甚至是一种逼迫。而后者则是我对历史与现实的叩问与反思。在文化的自省中,又可以获得超越现实的感受……如果不立足于坚硬的现实,也不可能真正抵达精神现场。当虚构的文学在现实中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沦为炫奇弄巧的把戏,我一直在渴望,文学能够找到一种直接有力的方式,以担当的勇气获得属于自己的行动能力……我认为人文随笔是真正的非虚构写作,它必须真实面对生存、自由、平等、人的权力和人的尊严等等绝对不能虚构的问题。它不是为写作而写作,没有花架子,也不必在叙事上有过多的营构,都是掏心掏肺的言说,这正是散文随笔的正途与大道……它是可以赋予重大意义的文体。它的自由以及言说的庞杂,它海纳百川的包容性,人性,诗性,智性,理性,神性,个性,它的端庄、严谨和内在的遒劲的张力,特别适合由汉语来承担。”
“一个人的生存态度和精神生活,决定着作家作品的质地”,这是赵玫的文学信念。她非常重视文字,一直认为“文字是文学最基本的部分,于是我始终坚守着对文字的痴迷……语言不仅要负载故事,还要承载思想,所以小说也应该拥有诗一般的语言和意象。于是我一直在努力尝试着,让语言的苛求其于故事的铺陈”。她喜欢变化,喜欢新的尝试,“任何创造性都来自对以往的背叛,关键是能否颠覆你自己”。她还说,“我一直喜欢‘形式'的追求,因为其中可以体现创新的手段。形式是一种很微妙的载体,既具体又形而上……我喜欢将这个概念融入情感乃至思想的认知。新的方式必然会带来新的哲学。有时候景象就是思想,形式也就自然而然地负载了心意。我希望我的作品中充满形式感,诸如意绪流淌、时空倒置、凝固或运动的文字,画面般的描述,音乐般的交响,乃至句式、标点、字体的变异。总之形式会在任何不经意处生出无限深意,进而改变文本的走向…
作家眼里的文学,常常是相同的,又常常千差万别。他们因为自己的创作实践和文化因缘的差异而从不同角度审视文学。真理不是唯一的,但尘世间的人生和情感是绝对真实的。
宗璞以小说为旗名满天下,其散文也写得朴实、真切、感人。许多年来她身体欠佳,却一直坚持写作,说自己的“工作像蚂蚁衔沙,一粒又一粒。只希望能使写的历史向真实靠近”。写作一如炼丹,“炼丹需要真火,真火是靠生命燃烧的。”“掌握炼丹真火的是人物”,她说的是小说里的人物,其实她就是这样令人感动不已的人物。她真诚地对待写作,希望“在尘灰中磨洗出湮没的历史真实,让诗意的向往飞翔起来"。她还说:“书更多是给后来人看的……当然,这要看书中人自己是否有生命力,在时间的长河中,能漂流多久。“她说的是自己的作品,这之于整个文学、文坛和所有的作家,如何在历史长河中经得起淘洗颇为令人深思。
中国散文传统根深叶茂。乐黛云认为“非常个人”的散文应有“三真之境”,即真情、真思与真美。“时日飞逝,多少文字灰飞烟灭,早已沉没于时间之海,唯有出自内心的真情之作才能永世长存,永远激动人心。真情从来是文学的灵魂。“中国文学传统以情为核心。她援引公元前300年左右的郭店竹简以示中国文学之传统:“凡声,其出于情者信,然后其入拨人之心也厚",“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凡人情为可悦也,苟以其情,虽过不恶;不以其情,虽难不贵”。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这“形于言"才是真情是否能传递于人的关键。而“情景相触”构成意境,又是成功地“形于言”的关键之关键。
梁晓声认为“杂文与人的关系如同严父与诤友,警告我们断不可怎样;而散文与人的关系,则如同慈母与红颜知己。慈母教我们领会真与善的人性要义,红颜知己影响我们从真与善中发现美”。
写作很像一朝分娩,有痛苦,也有欢乐。我们记忆里清晰地保留着鲁迅的辛辣、周作人的闲适、老舍的幽默及其他作家的思想艺术之光。他们的真情言说足以证明散文的尊严与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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