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第一个送走的是强子,强子在一天之内把手续办完,然后把他办公桌上大大小小的办公用得上但是他用不上的东西全送给了我。我把那一大箱子东西放在我办公桌前的椅子旁边。
然后我和强子去了他的住处,他又送给我了我很多平时生活用得上但他用不上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不过又是一大箱子。最后他没什么可收拾的了,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要给我。我没收,他笑着说:“你忘啦?我现在是有七十万的人。我不再需要这些小钱了。”
确实是小钱,加起来一共只有不到两百,我这时候才知道他的生存条件没比我好多少。我伸手接过来,说:“我会还的。”
他怼了我一拳,“要加倍还。”
我也就笑了。
强子的老爸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z市,强子我俩就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等着他。
“你说,我是不是特亏。”他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
我还没等回答,他就继续说:“我总感觉我把我自己卖了七十万。”
我问他,“你从大学离开家到现在,多久了?”
“大概五年了,马上六年。”
我指了指他的行李箱,“六年,你从这里带走的也只有一个行李箱。”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少到可怜的行李,凄惨的笑了一下,“是啊,六年我才拼出个行李箱,要多少年才能实现我的梦想。”
“强子,人这一辈子能走几个六年。”
“那你怎么办?”他突然问我。
我一愣,他看着我的表情就笑了,然后我也笑了,我们笑得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过了一会儿,门被敲响了。强子说:“我老爸来了,我得走了,这是钥匙,你一会替我交给房东。”然后他起身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去开门。他拉开门的时候我说:“你要是真的不甘心就别。白白糟蹋了那七十万,你看来是小钱,可是够哥们我挣十年的了。”
强子转过身,“那肯定的。”他又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房间,看了一眼我,看了一眼他送我的一大箱东西,眼睛红了一圈。
“我真羡慕你。”他说。
然后他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我自己站在空旷的房子里,然后又颓然的坐回到地板上。
老郝的航班在傍晚,我俩坐在候机大厅的吸烟室一起抽烟,老郝问我:“病怎么样了?”
我给了他一个可以说得上是海阔天空般的笑容,“好得差不多了。”
老郝看着我的笑容自己的脸上也藏不住的开心,“行,你能这么笑就说明你真好了。”
外面突然一阵骚乱,我探半个身子去看热闹。
一个行动病床正被一群医生围得严严实实的飞快的推向VIP登机口,在他们四周是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他们正在清理走挡在路上的人或物。场面混乱但是有井然有序。我看到行动病床滑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小摊一小摊的血。
“怎么了?”
“大概是哪个快不行的有钱人吧,一群人推着往贵宾登机口那边去了。”然后我把身子又缩回来。
老郝吸了口烟说:“你看吧,再多的钱也不如你有个好身体。”
我笑着点头。
“你那个姑娘不错,以前我见过一两次,我采访过他爸,小姑娘长得干净,心里也干净,挺适合你的,你需要这么一个人给你净净心。”
我仿佛被人说到了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笑的愈发灿烂。
老郝继续说:“你也不用担心,现在没什么病是钱治不了的,就是这身份上吧,确实悬殊。”
我斩钉截铁的回答:“我相信她。”
老郝使劲的拍了下我的后脑勺,“行!我也相信你,以后别稀里糊涂的混了,小强子走了,我也走了,没人护着你。”
“知道啦知道啦……”
老郝所乘坐的飞机终于起飞,我走出机场很远之后抬头看见了飞机上一闪一闪的信号灯,我向它挥手。
我进到中心医院,急切的想见到晚禾。熟悉的大门,熟悉的护士,熟悉的地板。但是我又感觉到一点奇怪。
我推开晚禾病房的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空荡荡的病房,除了病房里最初的摆设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仪器,窗台上的花,桌子上的书,我坐过的椅子,还有晚禾……都不见了,甚至连病床都已经被整理的整整齐齐。金黄色的阳光洒进来,黄得耀眼,可是本应该坐着晚禾的地方却没有了她。
我跌跌撞撞的推门出去,找到问询台的护士,我问她:“9号病房的病人呢?”
护士看着我难看的脸色有些疑惑,答道:“两个小时之前出院了,我们刚刚把房间整理出来,请问您……”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机场被推走的人就是晚禾!
我再次冲进机场,看见地上那些连绵不绝的血迹,清洁工们正在努力的清洗,我蹲下,想去碰它们又不敢碰它们,直到一个清洁工一拖布把我面前的那一摊血迹推走,我看着他又拖了第二次,我起身,一脚踢飞了他的水桶,然后把他也推倒。
几个保安把我摁在地上,他们的帽徽和臂章在我眼前乱晃,我毫无意义的嚎叫,像极了一头待宰的猪,后来我的后颈被给了一电棍,我被电流击昏。
“晚禾……”我昏倒之前说,“我对不起你……”
我设想过一千种和晚禾送别的场景,但从没想过是这样,也许这样也好,我就不会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我突然开始痛恨医生,痛恨保安,痛恨飞机场,痛恨一切。
我到底欠了这个世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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