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计
墙上的时钟定格在十一点之后就再没动过,而老郝拿着一个粗糙的玻璃杯在我房间里脏兮兮的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有些泛黄的水向我走过来,他踩过地上的垃圾时脚下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几步之后他就跨过了整个房间走到我的床边,把水递给了过来。我满怀歉意的伸出手去接,“真不好意思郝叔,大晚上的还要你去医院给我送钱。”
老郝看着我缠满纱布的手臂,露出一个很心疼的表情,“张,你这个月发病太频繁了,半个月不到,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当然不止三次……他所说的三次是指他这个月已经去医院接过我三次。而我自己去的次数远远不止三次。
“郝叔,你坐。”我说
老郝转了一圈,在我这个垃圾堆一样狭小而拥挤的一样的房间找到一个坐的地方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好在他最后成功了。
他坐在我床边已经被垃圾埋了一半的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任租客蹂躏过的破破烂烂的椅子上。那椅子发出一声令人牙碜的声音。我一瞬间认为它会散成一堆破烂,但它还是撑住了。
然后老郝开始狠狠抽烟,我就一口口的喝水,水里有一股臭臭的味道,估计是快变质了,但是我还是喝下去,因为我一旦停下,就不得不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尴尬。老郝的烟很好闻,而我因为经济拮据已经快一星期没抽过烟,我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烟卷对我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我几乎被冲昏了头脑,悄悄的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老郝看见我的动作,停下动作,在烟盒里抽出一根给我,我沉默的接过来。
当我点燃这根烟时老郝开始说话,他说:“张,我现在以咱们报社的你的组长的身份和你说话。”
我点头。
老郝说:“张,老实说,以你现在的状态,我认为你已经不适合再在我们报社干下去了。”
我早就知道老郝要说什么,但是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其实我应该觉得知足,老郝一个快退休的人了,可还是因为我这个刚来报社的毛头小子操心,而且就他刚刚的表现来说,我也知道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当然知道他是好人,但好人都心软,心软就会被人利用……
我看着老郝,等他说完他的话。我低下头看起来好像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抬头对着他惨笑了一下,用一种十分哀婉的语气说:“郝叔,你觉得我有地方可去吗……”
老郝的面颊开始有些轻微的抖动,我知道那是他动摇的信号。于是我继续加大攻势。我伸出我得手臂,让他看我手臂上的纱布,“郝叔,我当然知道抗抑郁的药物有用,可是我没有钱去买,我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我只能自残。”
老郝又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看的出来,一个像他儿子一般大小,但是命运却惨得多的人正在使他心烦意乱。
我像朗读悼词一样继续我的说辞,“我没有办法,不瞒你说,这个像垃圾堆一样破烂的地方我也快住不起了,如果我被咱们报社开除,下个星期我就得卷铺盖走人,但是我没有地方可去。”
老郝站起身走向窗子,透过长满铁锈的窗框对着外面漆黑的天空一个劲的搓着自己的脸,他现在心烦意乱。我则专心致志的扣着墙面因潮湿而肿胀起来的一大块墙皮,尽量不去打扰他思考。
过了很久,久到房间的老旧灯泡因为电流不稳而有些忽明忽暗,老郝忽然自言自语道:“这么阴的天,是要下雨吧。”然后他转过身来,大步的走向我。
“我可以不告诉主编,但是你得像我保证三件事情。”老郝说。
我转过来头,心不在焉的回答,“郝叔,你说吧。”
“第一,你不能再自残。第二,如果在报社犯病的话你要躲起来,不能被别人知道。第三,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以后要用来买抗抑郁的药物。”
我没法反驳这三条意见,因为哪一条都合情合理,老郝总是这样……合情合理。
我点头。
老郝拿出自己的钱包,抽出了几张钞票,后来想了想,把钱包里的钱都拿了出来,放在我的桌子上,反而把那几张钞票放了回去。他说:“这些钱你先拿去交房租,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多的是,不帮一下你们很难生活得下去。”
除了谢谢我还能说什么,然而我鬼使神差的对着那些钱支吾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老郝好像办完一件大事一样长舒了一口气,他说:“行了,我该走了,马上天就要下雨,这大半夜的,我怕被堵在这里。”然后他转身走向门口。
他已经拉开那扇沉重的防盗门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老郝回头,有些疑惑,但还是笑了一下,“好好休息,明天公司见。”
我低下头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门关上后我听见打火机“咔嗒咔嗒”的声音,应该是老郝在走廊里点烟。然后外面突然一道闪电,映出了这个城市的轮廓,好像一个信号一样,雨就开始下了起来。我透过窗子看见老郝跑进车里开动他的雪佛兰离开。
我一头倒在床上,闻着被子难闻的气味,感觉到雨天特有的潮湿。我很累,但我睡不着,我看了一眼桌子上老郝留下的钱,强迫自己睡着。睡之前我默默地念叨了一句已经快困扰了自己快三年的病,“抑郁症……”
时间流逝,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对老郝说了那句对不起。
因为我利用他的善良,耍了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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