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镇抄题家（2）

那时，其实还没听说过小升初这个名词，也没有择校一说。

因为全乡镇就一所初中，乡里十几个村的学生都只能上这一个初中。而且是以考试的方式择优录取，考上了就上，考不上就剩下两条路，在小学毕业班再复习一年，或者退学。

记得当时复习一年再考初中的很少，没考上的基本都选择了退学走入社会。女孩子去纸厂，砖瓦窑，纺织厂去打工，或在家帮着种地，学习织毛衣，裁剪衣服等，很快就会嫁人。男孩子一般学习木匠或泥瓦匠，在建筑工地干活。

为了顺利考上初中，五年级的时候（小学五年制），我学得格外卖力，几乎各门功课都是第一名，记得有一次发奖，既发总分奖，也发单科奖，总分，语文，历史，自然我都得了第一名，我一下领了四张奖和四个练习本，那是我领奖最多的一次。

发奖的那天，我最好的朋友竟然有事没来上学，老师让我帮她把奖也领了，她好像得了两个奖，我的书包里被奖状和练习本塞得满满的。那一天我太高兴了，背着一书包满满的奖状和练习本，蹦蹦跳跳地就跑回了奶奶家。

奶奶笑着说，我这孙女这行！

五年级第一学期期末，放寒假的时候，村里第一次把全校的考试成绩贴在了大队门口的墙上，红纸黑字，按高年级到低年级的顺序，我的名字排在所有学生的第一个，均分96分。

大队门口是过年最热闹的地方，大人小孩都会聚集在那里，看录像，买玩具，看到红榜，大家都会问那第一名是谁谁家的孩子。

不知道父母那时的心里是不是很骄傲，很自豪，反正我是高兴坏了，如果我那时能看了周公子的朋友圈，我想我的高兴肯定会荡然无存的。

其实不仅我不了解社会，父母亲戚也都不了解，所以我虽然是个女孩，但因为读书好，也会被亲戚朋友高看一眼。

那年过年，和父母去一个远亲家拜年的时候，那个亲戚家的爷爷给了我一元压岁钱，而其他孩子都只有二角，爷爷说，是奖励我考了第一名的，还说让其孩子像我学习。

拿着那一元钱，我蹲在大队门口看了整整一下午的连环画，看一本五分钱，我不知道我看了几本，直到太阳快落山，父母喊我回去，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个连坏画摊。

回家的路上，脑子里还想着连环画里的故事，结果把父亲刚给我买的毛线手套给丢了。

记忆中小升初考试前的学习并没有比平时紧张多少，没有补课，没有熬夜，该放的收麦假也放了，只是比平时少了几天。

老师还带着班里几个学习好的男生去他家里帮忙割麦子。没去的同学很有些羡慕嫉妒。

毕业班一年，老师给我们讲了很多课，我只记住一节语文晚自习和一节数学课。

那天，我们正在上晚自习，突然停电了，很多同学没有带煤油灯，也没有带蜡烛。语文老师就在讲台上点起一根白色的蜡烛，给我们读小说听。

读的是叶圣陶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老师读得非常有感情，我们听得聚精会神，那是我小学上的最好的语文课，对文学的热爱大约就是从那一节课开始的。

那节数学课就没有这么好了，就很是尴尬。那天的数学课上有一道特别难的题目，谁也解不出来，似乎连老师都没有答案。

正当我们都在苦思冥想时，一个平时学习并不突出的同学突然举手给出了答案。老师说，你能给大家说一下解题过程吗？

那个同学停顿了下，就开始讲，但没讲几句，就卡壳了，怎么都讲不下去了。数学老师是个很严肃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问题。

那个同学迫不得已，只好自招，原来是他瞟到了他同桌的答案。老师又让他同桌来解答这个问题，他同桌果然会，解释得很流畅。

原来他同桌解出了答案，还正在推演中，就被他偷去了。从此大家对这个同学很是不屑，谁也不愿意和这样一个不诚实的人一起玩。

小升初考试在邻村的一个学校考的，要考一整天，中午饭要自己解决，记得母亲给了我一元钱，让我中午买两个饼吃，那时一个饼只要五毛钱，发好的白面里加上油盐，小茴香，五香粉，做成半圆的形状，用火炉烤熟了，很是香。

但是中午走出考场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出校门去买饼，就被一个大哥叫住了，我叫他哥，但其实他比我父亲年龄还要大，按年龄应该叫大伯的。

可谁让他辈分小呢，农村都是按辈分叫的，他和我同姓，是同一个大家族的，一个村子同姓的基本都是一个家族，以前我们两家还住的很近，我经常和他姑娘一起玩，他姑娘比我还大好几岁，但比我小一辈，应该叫我姑姑的。小孩子一起玩，就不那么讲究了，大家都直呼其名，我也不会在意的。

同时被叫住的还有我一个同班同学，以前也是邻居。原来大哥在这所学校教学，其实也不过是没有编制的民办教师。那时小学老师基本都是民办教师。我五年级的数学语文两个老师也都是民办教师。语文老师教得还特别好，后来转成了公办教师，还当了校长，是个很有才学和能力的人。

大哥把我们带到学校的灶上，给我们两个小女孩一人盛了半碗菜，一人拿了一个馒头。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虽然是素菜，没有一点肉丝，但可能油放得多，大师傅厨艺不错，比我们家平时吃的菜好吃多了。

那天我省了一块钱的饭钱，特别高兴。回家就把一块钱完完整整地交给母亲了。

一个村里的人都很亲，一个家族的人更亲，能帮忙大家一般都会相互帮忙的，哪怕平时在村里只是点头之交，出了村子大家就是一家人。

前几年那位大哥已经去了，但是大哥请我吃的那顿饭，我一直记到现在，那是我此生第一次有人请我吃饭，是在我的小升初考试的那一天。

我是小镇抄题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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