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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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汽车从宿舍的陡坡开下来的时候,我差点撞到她。
教师宿舍在小山上,宿舍楼到教学楼这条路我来了千万次,有一条45℃的长陡坡,每次开下来,按一下喇叭,在陡坡行走的学生便如水般涌向左右,恰好给老师们让出一条车道。
可是那个女孩却低着头站在下坡路中心,我的喇叭声似乎对她没有作用。直到旁边有一个学生推了推她,她才茫然得抬起头朝着我的方向望过来。
她的眼神让我又不自禁地抖了抖,我踩了急刹车。
躲了她两年,再一次见到她的眼睛我依旧心悸,我能感觉她的小眼神像利箭似的远远地从车窗外射进来。
我定了定神,轻轻松了刹车,车子缓缓从人群中滑过,我用余光扫了一下女孩,隐约看到她满满的青春痘,如火苗,燃烧整个额头。我记得,两年前她的额头很光洁……我突然感慨:这个把我堵在厕所的女孩终于要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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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她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桌,第一次在她的班级上课的时候,她一整节课都在埋头疾书,偶尔才抬头看我一眼,由于距离远,我只隐约看到她清秀的脸庞和齐耳的短发,一身黑白条纹的T恤衫和背带裙。
挺秀气的孩子,我心里想。
下课铃声响了,我收拾U盘和书袋准备离开。突然被一个孩子拽住了,我转过去,看到了那个女孩。
近距离看到的她和远距离还是有差别的,她的手很冰却很黏,她的脸上都是汗水,贴着光洁的皮肤滑下一道一道,齐耳的短发很脏,粘在脸上,一缕一缕,隐隐有点怪味。
“老师!”她没有抬头看我,低着头问:“十乘零是不是等于零?”
“嗯?”我很错愕!“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懂。”
她抬起头看我:“我说,十乘零是不是等于零?”
我发现她那眼镜后面的眼睛很混浊,眼白甚至有点带青色,眼珠子集中在上方,似半圆形贴着上眼皮。
“呃,是的。十乘零等于零。”我皱着眉头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会等于零?我为什么是零?……”她抓住了我的手臂,在炎热的九月,她的手却像冰一样寒,使我全身的汗毛渐渐竖了起来。
这时,我发现周围有学生在对我使眼色,指着自己的脑门子打暗号,意为:她脑子有问题。
我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喃喃追问:“为什么我会是零?”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石成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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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从她的班主任那,我了解了她的大致情况:家境殷实,小学六年级开始家里发现她有点不正常,跑遍了大小医院进行治疗,进行药物治疗后,精神状态好转,偶尔才会出现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情况。本来要在家里静养,可是她想上学,父母如果不送她上学,她便自己偷偷溜到学校,父母没办法,就天天风雨无阻送她来学校。
班主任特地强调一句:她以后问你问题,你不要理她就行。
按照之前的职业习惯,我觉得她可能是青春期的心理障碍而已,我得帮助她,我怎么能不理她呢?
第二次在她的班级授课。她依旧低头“奋笔疾书”,下课铃刚响,她便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老师,十乘零是不是等于零?”
居然是同一个问题?我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感觉这孩子只是爱钻牛角尖,所以绕不出来。
我微微一笑,轻声说:“十乘零的确等于零,那是数学上数字之间的计算,不过你的名字,石成玲并不是零,你可是一个俏生生的漂亮女孩哦!以后别绕在这个问题中了,明白吗?”
她混沌的双眼突然有了光,眼珠子回到了正常位置,不再是吊吊的。
“谢谢老师!”她羞涩地裂开嘴笑了。
我很开心,原来我就这么轻松地把她的思想拽回来了,看来其他老师说得回避她的做法是错误的,导致她一直没解决“十乘零”的问题。
我很有信心,她会像我遇见过的好多“不正常”孩子一样,变得正常。
后来的每一次下课,她都过来问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很奇葩。诸如“雨伞着火了怎么办?”“肚子流血了怎么办?”“老师你洗头的时候,头发会不会变出很多虫子?”“有人对我笑,是不是喜欢我?”……
每一个问题,我都耐心回答了,并补充一句:“以后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些问题上面,多点心思放在学习上!”
终于有一天,她不再问我稀奇古怪的问题,而是拿着课本过来,请教我上课的内容,我感受到一丝成功的喜悦。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
(职场案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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