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原县桥头的东里堡子去耀县坳底村的路,正好是从清丰塬中部通过,也把古老的清丰塬从北往南一分为二。
爬上余沟脑,一路漫上坡,过了孙村柏社就到了耀县的小丘地界。经过了路两边的东西独冢村,就是乙社和坳底村,这一路也近五十里地。
在东里堡子吃过一碗水盆羊肉后,老五就在日头偏西时大步流星开始向东沟坡根奔去,临走时还不忘多带了几页锅盔。
等爬到了坡头,西落的日头抵近了西塬上的嵯峨山,秋后日短,凉意阵阵。
老五看看时辰不早了,也来不及歇脚,一个人也没什么行李,脚步生风呼呼地一路北上。
深秋的丰塬从爷台山下的小丘,像一柄利剑,孤独地深向关中平原腹地。
一轮清冷的月牙沉沉地从东边的万寿塬上慢慢地爬升,水银泄地的村子里,黑压压的是树,明晃晃的是路。
一个人走久了,孤独感就越来越强。
深秋时节的塬上西北风也在清凉中带着寒意,刚刚赶出一身汗水的老五,被冷风一吹,浑身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不少。
路旁的杨树,丰塬人称鬼拍手,随风哗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夜已深了,老五分辨了一下四周。在记忆中分辨行程刚过一半,正在经过一片洼地,应该是马连滩。
慢慢地,老五的眼前一切似乎都朦胧起来,顺着明晃晃的路一直向北。
老五一门心思:抓紧走,不敢耽搁。
他知道,过了柏社地窑后就不会掉下地窑了。
可他哪里知道过了柏社后的他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老五姓梁,今年也二十七八的年纪了,在甘肃武威的部队参军多年。
这次顺路在西安出差,赶回坳底就是想把自己的婚事和老丈人落实,争取年前把事办了,也算了结在西塬上小盘父母的一个心思。
过了地窑,已经后半夜了,独冢村也不远了,当地口音也叫途冢。
据老人们说,独冢本为三原故城,是汉家时期的边关重镇,至今周边多为废弃城垣夯土。
梁老五是乔冒山下的孟侯塬人,自是不知,反倒落个一身轻松。
一轮弯月移至正南半空,古老的丰塬上夜深人静,老五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急匆匆地行走在茫茫月色中。
或许是困了,眼前越来越黑,四周越来越静,身前的影子已经看不清楚了。
老五一个人,依然可以凭着记忆和直觉继续行走。
梁老五按照时辰估摸着该到乙社和坳底了,可是四周怎么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老五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也没有碰到一个人影,一路走来,总觉得这个路没有个尽头似的。
身前身后模模糊糊,也没有一点声音,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只能感受到的是身边凝固了一般的死寂。
就这样,也不知道累、不知道歇脚的老五,一直身不由己地行走在丰塬漆黑的夜里。
随着一声公鸡的鸣叫从远处传来,老五猛的惊出一身冷汗,怎么鸡叫了,我还在路上?
这个时候,老五感觉到了双腿无力,不由自主慢慢地蹲了下来,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瘫坐在地上老五大汗淋漓。
又是几声鸡叫,眼前的一切才慢慢清晰起来,在东塬后面的天空渐亮,对面的乔冒山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整个世界在眼前清晰起来,老五依据乔冒山的位置判断:一个晚上自己竟然还没有走到坳底。
老五掸了掸裤脚的尘土,口袋里揣的锅盔也不知道掉在了那里去了。
天色放亮后,没有一个时辰,老五就慌慌张张地回到了同家岭的岳父家里。
老岳父听了女婿的经过,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身材魁伟但又失魂落魄的年轻人,说:
娃呀,你年轻,命大!
老五,你一晚上把乙社和坳底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没有让迷糊把你领到沟里去就是命大……
吃完了岳母的一大碗荷包蛋,太阳也升起来了,梁老五浑身上下又充满了阳刚之气,年轻后生的精气神十足。
后来,梁老五回到部队,年底也办了婚事。
不久,梁老五就当上了团长,赫赫有名,此是后话。
也就是这次夜行,让他知道了丰塬上自古因为乙社和柏社的地名,谐音成:一舍百舍,让多少将军之才怕犯地名,而没有行军丰塬的说法确信无疑。
正可谓:
天黑不走独冢坟,
沟里迷糊捉弄人;
古有庞统号凤雏,
落凤坡下留孤魂。
作者注:迷糊也写作媚狐,是丰塬上人们对狐狸精和不存在的孤魂野鬼的民间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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