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程度上,写文章是种自我损耗。
要硬生生地从百味杂陈的生活中扯出一点伤感,狠起心来从遥远的记忆中寻得一些撕裂,在这个过程中,必得沉潜下来,损耗自我。
去年自杀离去的胡迁,将这种损耗发挥到极致。他的一本《大裂》,惊为天人,却也被人们称作“颓废文学”。
借用一位评论者的话——“他写作像是打七伤拳,要伤人,先要伤自己。创作如同献祭,对痛苦的沉溺,锻造过人的敏感。”
这是写作者的宿命。
但聪明者学会了与世推移,并一丝不苟地汲取生命中的所有精华,对这种不可避免的损耗进行补充。即便最后发现这种补充实在杯水车薪。
01、
我有四类时候可以才思泉涌,行云流水地写就一篇不错的文章。
即便回过头发现其中可能掺杂了一些语句不畅的毛病,或是太过错综凌乱的情感,但其实是瑕不掩瑜,文章有不可磨灭的亮点。
这类的时候,有的要靠自己主动,有的则可遇不可求。
第一类时候,是我出去瞎跑一趟回来的时候。各色各样的人物和事件,在我的生活中像万花筒似的燃放而展现在我面前,让我开拓了眼界,增长了见闻,于是自然而然触发出本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并将之投射到一段文字,一句话上去。
这样的场景之中,写出来的文字是跳脱的、开放的,主题也较为明亮、乐观。宏大的世界对一个人心境的影响其实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第二类时候,是同好友、师长甚或是哪一个陌生人进行了深度的交谈以后。或许没有唇枪舌剑的争论,也没有责疑问难的激情,就只是平静地聊聊生活,叙叙离阔,就足以感受到一种饱满的幸福。
这样一种交谈,不只是打发时间——观点的坦诚交换,故事的相互分享,思想的近距离接触、碰撞、交换、融合,于是乎奇妙的化学反应产生,于是乎一种全新的、轻快的思想同时在双方头脑中微微酝酿,真有与苏子泛舟赤壁之下的美妙了。
第三类时候,则是因为被迫艰苦而持续地忙完一件事后,在那种终于如释重负的解脱中,往往也能迸发出某种在人生长河中新奇而有趣的感受,将之记录下来,你忽然觉得你在平常的时候没可能写出这般见解独到的文字。这样的文字,在很远的未来你来读,也是毫不掉色、常读常新的。
第四类时候,则是在某一段时间疯狂做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之时。比如在某几天发疯般地跑步,发疯般地去读书,发疯般地为写好一篇文章而绞尽脑汁,或者为做好答应别人的事情而全力以赴。这似乎与第三类时候有一丝巧合,但不同的是第四类相较第三类必是更多的自主性,也必在最后有更多的力竭。
将身体透支到一定程度,似乎就有机会去触摸某种“冯虚御风”的轻灵。
02、
托尔斯泰说,每天劳作四小时,以使自己获得食宿的权利。虽然这话是从西尔万·泰松那儿听来的,但我觉得像这种话,倒像是从托尔斯泰口中讲出来的。
有些事情你就是知道,没有太多理由。也没必要有太多理由。
如此看来,现如今我每日迫不得已的劳作(其实就是替别人干活儿、干苦活儿),倒反而是一种福祉。让我的躯体在世俗社会中遭受有限范围内的折磨,精神反而因此获得了更大的自由。
真奇怪,灵魂的升华竟要以容纳它的肉体饱受痛苦作为代价。
但灵魂坚韧到一定地步,肉体就再也不畏惧摧残了吗?好像是有这样的例子,但似乎在这件事情上,所有的案例都要以一种神秘的名曰信仰的东西维系。
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里,温斯顿的思想转化向我们表明了,有限的信仰能被极权击垮。
诚然,温斯顿原本有独立的精神,也在日复一日虚伪的工作中产生了对党、对社会的质疑。但叛党后不多久即被捕,在奥布兰与“友爱部”联手进行的恐吓、压迫、严刑拷打与精神折磨的“帮助”下,温斯顿最终还是可悲地赢得了同自己的战争——
他不再憎恨老大哥,他已经毫不保留、毫无疑问地热爱老大哥,热爱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了一切、代表着极权国家精神图腾的老大哥。
可笑的是,他在正式表明要叛党的决定时,曾展示了多么坚韧的信念,甘愿为了摧毁这个恐怖的极权政党做出一切牺牲,去进行最为危险、最为肮脏也最为泯灭人性的破坏活动。
为了“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纵使千死万死又当如何?
但,这一切,都在奥布兰送到他面前的一只老鼠面前瞬间崩塌(老鼠的咬噬唤起温斯顿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果然,普通人的灵魂还是有弱点。
但电影《勇敢的心》中,华莱士在断头台上那声振聋发聩的“Freedom”,似乎又昭彰着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事实——这冷漠绝情的世间,存在着永不屈服的灵魂。
即便是万里挑一,亿里挑一,但总归是有。否则脆弱的人类无以延续到现在。
03、
腹有诗书亦悲凉。这是我从某个博学多识的老师那儿听来的说法,当然,我不会恬不知耻地把腹有诗书、学贯古今这样的字眼安在自己身上。那不是自信,是愚蠢。
但这个前提不成立之下,偶尔感到的悲凉却让我心惊。
这本万万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我身上的情绪,竟然渐趋成为一种常态了,以至于我不得不寻找某种途径去排解。虽然现今夜排解得颇有成效,悲凉倒不至于悲凉了,但那股不合年龄的厚重却常伴我左右。
圣人讲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我甚至还没“立”起来了,有疑惑有徘徊再正常不过,所以渐渐地不再纠结于此。但使我深深羡慕的,确是那些越接近生活的某部分真相,越恬淡、洒脱的人们。
也有深沉的思考,也甘愿世俗的平淡。这样的高人,兴许在静谧的乡野,兴许也在喧闹的城市。
在哪儿不重要。在做什么也都不重要。城市、工作、圈层、甚至于柴米油盐,只是与这个世界握手的方式罢了。但依旧可以在云端上思考,于草木间生活。
如果因为生活的琐碎与艰难而放弃了对于自身精神的探索,最后也必定造成反噬。
以我来看,步入2019,生活依旧重复着那种一般的规律,虽然总能从中发现一点儿不同寻常的东西,但也只是在生活原有的色彩中加了几条看似鲜艳的颜料,总体的色调并未因为这几条颜料而变得五彩缤纷。
这样就够了。对于肉体,这样就够了。首先值得五彩缤纷的应该是与肉体对应的精神、思想、感情、意识、人格——这类的东西,随便你怎么称呼都好。
04、
近来重新看了看我对自己未来职业生涯的期待,这是很久以前我写下的几个关键词——文案,创造,自由,成长,分享,成就感。
其中,自由二字,被我尤其标重。
到底什么是自由?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就是吗?有完完全全的自由吗?当我谈自由的时候,有没有前提条件?
比方说我想“自由”地写这篇文章,想说什么就说,想写什么就写,但是我有可能在实现这件事情的同时逃脱出词汇的围困以及我自身知识的局限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而在那样一种气氛下,我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年少轻狂自然是好的,但与之伴随着的,是稚嫩、是任性。
这种“任性”可不同于阮籍、嵇康等人的“任诞”。境界差得太远,让人汗颜。
要提升境界,必得一个个将诸多问题想清楚。暂时想不清楚不要紧,随时间的流转,后面慢慢就有新的体悟了,就像对于“自由”的理解。
所以暂且坚持着一个信条吧——生活还是要生活,无时无刻都要忍着脚步向前去,但只于草木间生活时,不忘偶尔立于云端上思考。
便如今日这般。
完。
边走边写的
西铭
2019.1.14
作者西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坐标南京,说着自己的话,写着自己的文,走着自己的路。欢迎来我的公众号【宇的文字】小憩,聊聊生活,聊聊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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