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韩少功《马桥词典》
《马桥词典》是现当代小说文体创新的一个典范。
俗话说,小说就是一个筐,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装。大部分小说家都是往筐里装东西的人,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筐的样式。我们说小说有很多种,按长短分,有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按内容分,有历史小说、神话小说、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乡土小说、官场小说等不计其数,按写作技法分,有古典小说、现代小说、后现代小说、现实主义、魔幻主义、意识流等许多派别,但是按文体分,几千年来中国的小说也就是神话、寓言、传奇、话本、章回体以及现代章节式等小说。小说的文体创新难,难就难在小说本身固有的特性和文字本身表达方式的局限性,如果刻意求变,结果会画虎不成反类犬。《马桥词典》就是借鉴词典的编撰方式,通过名词解释勾勒嵌套成了一本完整的小说,这种文体一时轰动文坛,成为话题主角。
《马桥词典》辅经出版就惹来官司,有人告韩少功侵权。事实上,韩少功这种写法并非首创,十几年前塞尔维亚著名作家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就采用了这种写法,一举让其成为与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卡尔维诺齐名的文学大师。虽然文体类同,但是《马桥词典》还是获得了读者的认可,获得了美国第二届纽曼华语文学奖,这是因为《马桥词典》与《哈扎尔辞典》有着质的区别。《哈扎尔辞典》被誉为二十一世纪的第一部小说,是一部民族史诗,内容包罗万象,这个留待以后再说,这里主要谈一谈《马桥词典》。
从一个写作者的角度来揣摩,韩少功在创作《马桥词典》的时候肯定受到了《哈扎尔辞典》的启发,但是导致他最终决定如此写作的主要动因,应该是受到了语言哲学思潮的影响。从索绪尔《普通语言学》出版到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再到艾柯的《符号学原理》,这股思潮逐渐从语言学蔓延开了,改变了世界哲学的走向,进而出现了符号学。
为了说明语言哲学在哲学发展史中的地位,我简单地把世界哲学发展史区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本体论哲学”,就是研究世界的本质是什么;第二阶段是“认识论哲学”,就是对前人提出的世界的本质产生了怀疑,研究人们是怎样认识到世界本质的;第三个阶段是“语言哲学”,就是对人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产生了怀疑,研究人类的认识是怎样形成以及认识与世界本质之间的关系。这一阶段出现了很多流行的哲学思潮,譬如结构主义、解构主义,这些主义对各类学科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语言哲学在我国流行起来是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恢复高考后招录的一批北京大学外国哲学研究所的研究生成了这一思潮的传播者,主要代表有甘阳、徐友渔、陈嘉映、刘小枫、周国平、苏国勋等人。甘阳翻译的卡西尔的《人论》拉开了大陆语言哲学研究的序幕,徐友渔写了《“哥白尼式”的革命》一书系统介绍了语言哲学。虽然不久甘阳出国留学,刘小枫转向神学研究,苏国勋转向社会学理论,周国平转而写起散文,这些青年学子都各奔前程,但是在韩少功酝酿《马桥词典》的时候,这些思潮是当时大陆最前沿最时髦的,谁都难免受到影响。譬如在影视界,即出现了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刘镇伟的《东成西就》等电影;在新闻媒体领域,传播学逐渐成为一门显学,读大学时我曾写过一篇论文《符号透视:传播内容本体的诠释》,也是受到这些思潮的影响。
韩少功作为一个小说家,以《爸爸爸》出名以后并未停止学习,面对语言哲学的思潮,他能够将其应用到文学创作当中,这在中国当代小说家中难能可贵。《马桥词典》的哲学理论基础是解构主义。词典,在解构主义者看来,就是用一堆词去解释某一个词。如果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可以无限解释下去,最终会发现原来的词义已渺不可得。从语言学角度来看,涉及到语义学和语用学。语言的意义是约定俗成的,只有在具有潜在的共同语境的条件下,语言的意义才可能重现。韩少功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设定了“马桥村”这个特定语境,又创造了马桥村特有的方言体系,然后又采用大家都能读懂的汉字,将马桥村的人物、历史、风俗、文化、世态炎凉、兴衰变迁一一解释出来。语言并不一定能够抵达事物的本质,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距离可远可近,所以《马桥词典》里的大部分内容定肯是虚构的,但有隐隐约约能找到实际的影子。这就是韩少功创作的初衷,我料想他不会否认。
关于《马桥词典》的内容我不想多说,依然具有韩少功他那个时代作家的独特痕迹。他们写文革期间的遭遇,称之为伤痕文学;挖掘传统农村文化,称之为寻根文学。这些内容与《哈扎尔辞典》相比,内容显得单薄,但是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确属难得。
作者简介:柯圣荃,湖北房县人,1987年生,十堰市作协会员,十堰市诗词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黄河之声》《十堰日报》《十堰晚报》《武当风》等杂志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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