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时候,印象里手巧的都是母亲,无论是织毛衣还是做鞋做衣服,母亲都是屯子里的能手。而相比之下,父亲就粗糙很多,饭也不会做,似乎只有体力活才是他的职责一样。不过有一样活,父亲还是比妇女还在行,编筐。
在东北,筐是屯子里必不可少的工具,别的地方都叫篮子或者其他的称呼,我们的土话都叫筐,可能是东北人的篮子太大了,没了精致了,不如土筐叫着踏实。这土筐可是用处大,从春种秋收,到居家过日子都离不开它,似乎它可以容纳一切所需所用,包罗一屯子的岁月一样。
那时候开春的时候,父亲便会带着一根绳子早早地出门,准备编筐的材料,树枝。这个树枝可不是随便的树枝,必须是刚刚从树木的中间分叉长出来的嫩树枝,这样一来比较矮,容易够得到,另外也比较柔韧,适合编筐。等到吃午饭的时候,父亲也差不多回来了。他弯着背,背着一捆树枝,走过屯子里的时候,总会有人打招呼“砍树条子编筐啊”,似乎人们都可以从这一捆树枝看出它们的去向。
而编筐的另一个材料就是更粗更柔韧的粗树枝,它的作用是做框的提手,我们叫筐梁。一切准备就绪了,父亲会把做筐梁的粗枝预先放在院子里的缸里面,盘上,让它慢慢完成半圆的弧。等下午父亲就早早拿出他的小板凳,坐在地上开始编筐。编筐是个耐心活,要把树枝一根一根搭起来竖着的支撑,然后在上面一圈一圈地贴紧紧地盘上树枝,盘的差不多了,再卷一个花边,一个筐就做好了。
就这样家里每年都会多几只筐,而整个屯子怕是要多上百十只筐。
屯子里的人虽然都是土汉子,但是也会没事聊一聊比一比谁家的筐编的好,不过比的标准都不是美观,而是谁的筐梁更结实,能多用两年,谁的筐编的大,能装更多东西。然而仔细想想,这也对,筐本来就是装东西的,自然奔着用处去比较,屯里人,见识少,但是都在理。
不过筐这个东西,人们都喜旧不喜新,因为新筐的枝条筐梁都是新鲜的,水分足,太重,谁也不想挎着它干活。就像屯子里一年四季都喜欢穿布鞋,轻快,干活利落,大家都喜欢实用性,毕竟实在人就图个实在劲儿。
而筐在生活中用处繁多,个头大的筐,往往用来秋收装粮食,装喂牛的干草,以它的容量承载了了屯子人对秋收满满登登的喜悦和对肥了膘的牛的喜爱。而小一些的筐则多数被女人们用来装蔬菜,装晒干的干货,我小时候总能从仓房的小筐里找到黄瓜和好吃的西红柿,似乎母亲把整个菜园子都装进来了一样,而现在想来,装的更多是母亲对一家子人餐桌上的精心和操劳。除了大小筐,很多家里还有一种更小的用柳枝编出来的筐,这个往往用来装鸡蛋花生葵花籽等稀少珍贵的东西。邻里有啥事了,母亲还会把它作为串门的门面,挎着它,东家西家地送个鸡蛋瓜子,装的更多的是人情世故。从这几只筐仔细想想,似乎一只土筐就足以盘活整个村里的脉络一样。
当然筐里的故事也很多,似乎总有一件事中间会穿插一只筐,或大或小。母亲的故事往往和我有关,都是我小时候偷吃筐里的吃的,被疑心是猫狗干的,结果被抓现行,揍了一顿。而父亲也有一个故事,是关于奶奶为了让他上学,挎着一筐鸡蛋去集市上卖的故事,而每次想起父亲都会低沉下来,我知道那一筐鸡蛋一定很重,才这么让他不想多说。
而今天好多人已经不再编筐,筐里的故事也快被忘记了,现在更多的便捷袋子到处都是,还有谁会去砍树枝劳心编筐呢?只是那一代人或者几代人也许心里还是喜欢着筐,以及筐里装的满满的屯子的岁月。
而我的故乡和童年,也在一把筐里,粗鄙丑气,一把磨得黑乎乎的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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