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受认知能力、追求境界等因素影响,家里安装一台程控电话机,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在厅堂里能够看到遥远省市的有线电视节目,都是相当奢侈的事情。再说了,这三样很牛逼的设备,是要靠殷实的家境来支撑的,特别是在经济社会发展缓慢的乡镇村落里,相当一部分农家,能买得起一台彩色电视机,都还是一桩很有面子的事情呢。吃喝拉撒睡之余,农活不那么劳累的闲暇时光,打发剩余时间的渠道,多半是到村庄周围的集镇上赶集,要么就是聚集在有彩色电视机的家庭,一集一集地追剧,倒是也能乐在其中。
那个时候,即使我这个镇领导,在安装有线电视之前,也只能在房顶上安装一个高高的天线,才能在室内收看到外省外市外县的电视节目,至于本省本地区本县的电视节目,由于距离太远,根本看不到。
有天晚上,我在看电视的时候,脑际里突然灵光一现,为什么一定要指望县里把电视信号延伸到这里呢?这个事情我们自己也是可以做的呀!不就是一座发射塔,一套电视接转发射设备吗?做这件事情,又能花多少钱呢?再说了,我们镇里有钱啊,与其上交到县财政,不如我们办点实事喽!
天亮以后,我找来镇广播站长,沟通好一会,也不得要领,干脆一步到位,直接求助县广电局分管业务技术的副局长。副局长听了我的想法以后,精神为之一振,说我真是异想天开啊!我说,有什么限制吗?他说这倒没有。我说,这不就得了?
当天下午,我就自己的专车接来了副局长,从当天晚上到第三天夜里,我们都坐在一辆皮卡车里,通过一台仪器,寻找着可以使用的无线电视频道。真是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本镇范围内上空,差不多全被外省外市外县的无线电视频道给覆盖了。
经过反复测试,有一部分外省外市外县的电视信号,到了这里,强度比较弱,如果这里信号强度高于它们,就可以把它们反过来给覆盖掉了!
副局长说,县里地区都有专门管理无线信号的机构,他们要是不批准的话,事情不大好办。我问,不批准会怎么样呢?副局长答,不知道。我说,那就一边报批一边干吧,无非就是多喝几场酒而已。
夜空中,万籁俱寂,只有我、副局长、镇广播站长和司机这四个人,在皮卡车没有顶蓬的后车厢里,望星空,迎寒风,乐得屁颠屁颠地傻笑。
那个时候,镇长非常支持我做事,只要我想做的事情,他都不说二话、高举双手百分百同意。
在开会讨论的时候,当然又是一片反对声音了,七嘴八舌,众说纷纭,说来说去,就是能把县里任务完成就行了,当好太平官,一举多得。
我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一开始,很多人会反对,过段时间,反对我们的人,会理解,再过段时间,反对我们的人,一定会感谢我们。我们不能再等靠要了,必须主动、积极地抢时间做事情。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本镇辖区内天地之间的无线电视频道列表,出示给与会人员传阅。
散会之后去吃饭,我给每个与会人员都敬三杯酒,感谢他们的工作支持。一顿饭下来,我喝了一斤多高度白酒,晕晕乎乎回到宿舍,连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
镇里领导的认识问题基本解决了,接下来就要来解决村领导的问题。
镇机关所在地的村支书,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地头蛇、坐地虎。镇里反对建无线电视台的领导,背地里通过他去说三道四、散布流言蜚语。我数次找到他,他都不反对。但是在发射塔选址问题上,他却露出了真面目。我们看中的任何位置,他都反对,哪怕出高价购买都不行。
事情进展陷入了僵局!
有天早晨我在刷牙时,突然眼前一亮,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宿舍前面的小花园的占地面积,足够安装电视发射塔使用的了!镇机关院内的土地,谁也不用求啊!我之前怎么那么不开窍呢?全被喝酒给喝傻了!
我跟县广电局副局长联系后,他也高兴得手舞足蹈!
唔,我要把这个电视发射塔做成一个标志性建筑物!
根据需要,这座发射塔高于四十米就足够了。那么,增加一些怎么样?当然是越高,覆盖范围越大了。
一番沟通之后,副局长又接着给做电视发射塔的企业衔接,最终确定了实施方案。
这座本县第二座、乡镇一级第一座无线电视台发射塔,高五十五米、七层、两个检修平台、三种用途(无线电视节目接收和发射、调频广播节目接收和发射、无线电话信号接收和发送),合起来是“五五七二三”,正好是我的生日“五五年七月二十三号”。当时就想,即使我离开那个地方,电视发射塔我也不会带走,等于我永远站在那里,俯瞰着那里的山山水水。
那天,是1995年1月1号。
无线电视台投入使用时,我已经离开了那个镇。据说,电视台开播那一天,鼓乐齐鸣,人头攒动,至少集镇上的居民,多数人都守在电视机面前,观看着自己镇里的电视节目。电视机前的观众,不仅可以清晰地看到本县、本地区、本省的电视节目,还可以在结婚、得子、开业、庆典、升学、参军、立功等喜庆日子里,点歌,赞助电视剧等,分享着自家的喜悦,领略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就连接壤的外省外市外县的商户和农户,也来点歌、做广告等,其中的一个原因是,这个电视台的节目质量好,信号覆盖率高,当然影响范围就广了,当然媒体受众就越来越多了。这个电视台,当年广告费收入就超过三十万元,第二年五十万,第三年六十万,以后的每一年,都是十万十万元地增长。
然而,经过这个电视台发射出去的节目里,没有出现我的一个画面,也没有出现县广电局副局长的一个画面。尽管如此,我依然备感欣慰。直到我退休之后,我还时不时地自己开车去那个镇,只为远远地看一眼,那座隐藏着我生日数据的无线电视发射塔,因为那座高高耸立的铁塔,见证着我的年富力强,见证着我的万丈豪情和孜孜追求的人生价值以及如醉如痴的职业生涯梦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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