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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儿的骆家庄

穗儿的骆家庄

作者: 木进 | 来源:发表于2020-08-09 06:28 被阅读0次
    穗儿的骆家庄

    穗儿今年57岁了,这个年龄的人免不了经常回忆起曾经的岁月、往日的时光。特别是,在她有了闲暇,在她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的时候,由于某件事物或某个情节的触发,往往就会忆起当年;而想要忆起的也往往都是那些好事、有趣的事,并且非常愿意地把这些事情讲给她最亲近的人听……

    比如今天,穗儿就想起了徐水县骆家庄的四娘。先想到四娘随后又想到婆婆。记忆是那样的清晰,像小时候看过的露天电影,场景、银幕上的画面以及故事情节都一一呈现。

    四娘右手推拉着风箱,左手摇晃着大蒲扇。大热天,她只穿个裤衩——那种农村才有的腰间绷着布条的短腿裤子,两个硕大的乳房正随着拉️送风箱的节奏摆动着。

    穗儿是应着四娘的召唤而来的。凡是做什么好吃的,四娘总会招呼她:“穗儿,过来吃饭,把小娃娃也抱来——”。四娘的声音中带着拐弯,听惯了是那样的入耳。四娘当年也60来岁,那个夏天她几乎都是不穿上衣的,当然主要是同着家里的人。但即便如此,在穗儿看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到了现在,她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寒来暑往、春种秋收、生儿育女、柴米油盐,人到了一定年龄啊,活得坦然、舒服是一种历尽沧桑后的返璞归真和心安理得。穗儿当年23岁,刚生了孩子,她是回到丈夫的老家来坐月子和养身子的。那天四娘蒸的馒头——“穗儿,快吃包子!”穗儿一咬,这哪有馅啊?原来四娘说的包子就是馒头啊!

    四娘个子不高、稍胖,好性子、好面相,有时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弥勒佛。她生了八个孩子,七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是老五,前面有四个姐姐,后面有三个妹妹。儿子叫做门楼(楼发轻音),据说是怕太娇惯了不好养活,就随便把炕笤帚往外一甩,砸到什么就叫什么,砸到了门楼就叫个门楼。其实那时门楼已经28岁了,也结婚了,就是媳妇有点“逞”(方言,厉害的意思)。四娘家人和善,起初都让着她,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派四大大到东釜山接她娘家爹,她娘家爹把她训了之后就慢慢好了起来。和善的人家总会有和善的结果。除了门楼哥哥日子过得不错,四娘家的闺女们也个个漂亮还个个懂事。兰婷、兰芝、兰英、兰纺……想起她们名字,就叫人感到亲切。穗儿的婆婆家跟四娘家就隔着一条胡同,两家人都能相互听到对方的说话声。那时穗儿觉得到四娘家吃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四娘家人多热闹,围着一张桌有说有笑。四娘家的小女儿兰纺,14岁的小姑娘,是穗儿的跟屁虫,嫂这嫂那的,还一口口地亲穗的娃娃,简直是可爱至极。

    穗儿是在这个夏天、也到了这个年龄、因为自己穿得很少、也因为自己呼哒呼哒扇蒲扇,于是才想到了袒胸露乳拉着风箱的四娘的。想到四娘也就自然想到了婆婆。婆婆其实是后婆婆,是公公的续弦,当时也就40岁刚出头儿,高挑身材,走路有风。那时候她就做生意,追集卖服装。“闺女——”婆婆拉着长声,“你是要大票儿(10元)还是小票儿(5元)啊?”她总是叫穗儿闺女,每逢赶集日她都要问穗儿去不去,并且给她钱。“你要去,就让四娘替你看着娃儿。”当时,穗儿的感觉是那么幸福。如果穗儿没去赶集,婆婆回来时挂在车把上的黑布印花兜子里一定装着卤煮鸡、驴肉火烧或水果之类。卤煮鸡不常吃,偶尔买一只。鸡不大,一只大腿儿掰给穗儿,一只掰给小五子。等吃得差不多了,小五子再去抓,婆婆就打他的手,说:“别吃了,给你嫂留着!”有一次,婆婆从布兜里掏出来一把捆扎得板板正正的甜杆。凭想象,穗儿并不觉得甜杆有多么好吃,但剥开、咬一口,那沁人心脾的甜味立刻就把她征服了。小五子是穗儿的小叔子,是这个婆婆生的。这个婆婆嫁到骆家生了三个,算上穗儿的亲婆婆生的两个,这个小叔子也是排行老五。其实,当年小五子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还没上学,但他已经会努着小嘴儿、稚气声声地说:“俺妈,偏向!忒偏向你,嫂……”

    婆婆的确对穗儿太好了,好得以至于让穗儿感到好像全村人都对她好。穗儿也的确招人稀罕,人长得好看大方,甜声俊语的,还勤快、干净。婆婆出门一天,她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早早把饭做好等着婆婆回来。有一次婆婆到天津进货,到家时累的精疲力尽,一进屋就看见一盖簾一盖簾包好的饺子,这心里啊就别提多那个啦。其实,在穗儿来之前婆婆是孤单的。婆婆生的大儿子小军当兵去了;二儿子小年子抱给了不生育的舅舅家;她的丈夫,就是穗儿的公公在大同矿务局上班,半年不见得回来一趟;平日里就只剩下小五子陪她过日子。所以,在穗儿要走的那几天,婆婆总是偷偷地哭:“我闺女要走了,我闺女要走了……”这是后来四娘告诉穗儿的。穗儿临走的前一天夜里,一觉醒来发现婆婆不在炕上,就悄悄地起来,看见婆婆正在对面屋里数钱,身旁摆着拾块、伍块、两块、一块……花花绿绿的。全都数完了,她把十块的拿出几张用花手绢包好放在一边,然后把其余的装在了一个粉色塑料袋里,又把塑料袋放在了一个掀着盖子的粮食缸里。在粮食缸里捣鼓几下子之后,才踏踏实实地把缸盖盖好。第二天,正像穗儿预想的那样,她把那个花手绢给了穗儿,说:“闺女,你啥时候还来看妈来啊,妈舍不得你走……”说得穗儿、四娘已及周围的人都抹了眼泪……

    穗儿记得婆婆家是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古朴的门楼,两扇厚重的木门,高高的门槛,粗壮的门栓。四间正房青堂瓦舍,方格子窗户是向上支开的那种,令人心生怀旧的况味。最难忘的还有院子里的那棵大香椿树和树下的那口大瓮。据说这棵香椿树有一百多年的树龄,粗得两个人都搂不过来;树干高过房檐,树枝已覆盖半个庭院;除了吃香椿,还给家人提供了多少阴蔽。那口大瓮,它半埋在香椿树旁边的院子里,一瓮清凉甘甜的水,瓮沿常挂着一个混铜的舀子;孩子们总是舀半舀子水,咕嘟咕嘟地喝,喝剩下的就泼在院子里了。

    穗儿所回忆的这个地方,它的准确地址是河北省保定市徐水县大王店镇骆家庄村,地处冀中平原,村落古朴,民风淳厚。村子被茂密的树木笼罩,村与村之间都有一马平川的大道……

    穗儿说:“我总觉得,那时的骆家庄也是我的骆家庄。那里的人们善良、勤劳、坚忍,他们习惯了一家一户、平平安安、有滋有味地过日子……”

    穗儿说:“我真的经常想起被婆婆宠着的日子。那时每到开饭的时候,如果宝宝醒了,婆婆总会抱起孩子说:穗儿,你先吃。她抱着孩子站在门楼下的身影会让我回想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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