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含着温暖的目光,把柔和的光洒满静寂的田野,深秋,她脱下了繁华的外皮,赤裸裸地站立在人们面前,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雕刻师,一刀一划都显得苍劲而有力度。那黄叶,晕染了一地的断景颓垣,清水,撩起心头那泛滥的情丝,土地,消散了那渺远的芬芳。一切都真实而沧桑。在宽广的田野上,橙红色的日轮即将坠向辽阔的地平线,草间上流连着淡淡的夕照,远处飘来几点悠远的乐音,美的虚幻。在冰冷的土地上,随处可见断了的稻杆和饱满的穗粒,它们凌乱的摊放在凹凸不平的土坑间,无人问津。终于,在夜幕即将低垂之时,落日眯起了眼,把这广袤的土地轻轻托起。
冰冷的清晨,鸟声寂寂,四野悄悄,潮湿而黏腻的水汽无声地蚕食着一寸寸清朗的空间。然而,三三两两的人们则在摇摇欲坠的天空与厚实的土地之间构成了一道最纯朴的风景。他们弓着腰,与脉脉土地平行,泥泞的裤脚卷曲着,干草似的灰发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但他们依然乐此不疲的劳作着,破旧的鞋儿踩在稻穗上,“吱吱”作响,好似一首断断续续的歌,让人的心灵迸发出一阵阵暖光。风带着独有的霸气携着尘土从远方滚滚而来,碾碎了天地间的寂寞,枯叶在风中瑟缩着,人们裹紧了单薄的衣物,低头继续忙碌着。远处有一对夫妻跪在地上,两人小声地谈着话,男人古铜色的双手在一堆捆好的稻穗上翩然起舞,他像一只微微张开了的弓一样把生活的重负无言的扛着,如今只剩下被风霜浸染成的酱紫色的皮和有棱有角的骨。随着时间的流逝,稻穗逐渐减少,几抹绿色从地里探出脑袋,仿佛是仓库里储存已久的嫩芽,精神抖擞,泛着油油的绿意。远山开始从朦朦胧胧的晨雾中一点一点显现出来,暗紫色的脊背隐隐约约,黑色像一层薄纱渐渐飘散,寂静的世界背后传来几声袅远的鸡啼······
人群中出现了几个走来的人,母亲搀着孩子稚嫩的手,孩子的目光游移在母亲污渍斑驳的衣服上,清澈的目光好像永不熄灭的烛光,她把泛红的小脸往母亲身上靠了靠,母亲温柔然后她再垂下头,用惺红的眼睛一遍遍搜寻着,稻穗窸窣的声音擦过她的耳际,撞出细微的声响,刺激着她的耳膜。女孩看了许久,娇羞地低下头,学着母亲的样子,低头搜寻着。“好样的,孩子。”母亲拂过耳边的灰发,欣慰地说着。女孩努努小嘴,像一朵静静吐着芬芳的黄花,但她的眼底,却是微波荡漾。风一阵接一阵地扑来,但到了女孩面前似乎突然戛然而止了,只化作几缕清凉的涟漪从她心上润过去,润过去······她闭上眼,风仿佛把她的每一缕思绪都变的纯粹、透明。浓郁的潮湿味撩动了她美丽的情结,她青涩的年华在悠游的时光里微微闪光。几个小时过去了,孩子的额头上闪着宝石般的汗珠,母亲挽起袖子,温柔地帮孩子擦去汗水,“别急,慢慢来,歇一歇。”孩子微笑着从母亲手里抱起捆好的稻穗,笑着说:“我不累。”金色的光从阳光下一泄而出,又细又密,闪闪烁烁,“温暖”的影子在每个人面前跑过,过了几个小时,人们才扛着稻穗,疲倦地离去。田野又重回宁静,孩子回头望望,只见大的、小的、浅浅的脚印缀满田野,上面洒满了阳光的碎片,就像她甜甜的酒窝。
我常常在想,那些轰轰烈烈倒下的稻穗肯定紧握着某种誓言,他们谦卑地面对着大地和天空,无畏凋零,无畏痛苦,无畏凄风冷雨,只是默默地去完成死亡与新生的更替,把那一束薪火植入一代代人的生命中,让理想的信念破土而出。他们的胸中氤氲着无数炽烈的英魂,因此他们甘于匍匐身躯于大地上,掏出体内晶莹的米粒,为贫瘠的土地送去一个个沉甸甸的金色美梦,就像我们的先辈一样,山一程水一程,沾着脚下的泥土,把一生融入脉脉黄土地中,让源源不断的养分传递到千门万户中去,他们用嶙峋的痩骨推动了一个时代的风起云涌。即使“满面尘灰烟土色,两鬓苍苍十指黑”,也要开垦出最丰美的精神高原,在苦涩的岁月留下难以磨灭的趣味!
风在天边舞动着,不曾停止,吹皱了那一池秋水,秋意在揉碎了的暖阳里萌动,远方的 人儿啊,你是否听到穗儿在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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