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接下来,我就来到了Z城。
一晃两年已经过去了。我像慢慢地沉入了海底一样,不问魏晋,不知有汉。我成了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偶尔开开玩笑,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提的人。我的同事是这样看我的。林凌也是。
“看不出来啊,你以前不都挺逆来顺受的么,怎么这次突然辞了职了?”隔天,林凌在早餐桌上一脸调笑地问我。
“辞个职而已。没其他胆量。”我尽量不去看她,埋头吃面。
“我也没其他意思啊,只是恭喜你一大把年纪终于活出个人样了。”她云淡风轻地说。她就是这样,绝对不会让自己输了气势。
事实上,她其实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凌厉。
她自己经营一家淘宝店,卖美妆产品。但她不像那些一心只盯着销售额的店主。她极少打广告,懒得去营销。店里的买家都是些老主顾,有的对商品特别满意,发消息给她说自己一定帮忙宣传,她也只是随手回:行吧,谢谢。然后隔着屏幕懒洋洋地莞尔一笑。
因此她的店热门不起来,这好像是她蓄意为之的结果。
实际上她确实不想让自己太忙。开淘宝店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小消遣罢了。她并不是以此为生。
她有自己的房子,一个人住。她也有自己的男人,那个人买了这套二居室的房子,然后在房产证上写了林凌的名字。
“他说以后我跟他结婚的话,要让我们的孩子从小一个人睡。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是林凌对我说过的话。当然,那天她是真的喝醉了,不然她不会把自己的眼影睫毛膏哭得一塌糊涂,可怜兮兮的一片斑驳。灯光下她的眼睛看向空气中某个方向,眼里都是点点泪光。
这样的不堪她只允许出现一次。后来她把自己的化妆品都换成防水的,平日里该怎么损我就怎么损我,该出去喝酒依旧出去喝酒。只是再也没见她让自己真正醉过。永远有人情绪高昂地陪她泡吧,陪她喝下色彩斑斓的各式鸡尾酒。她酒量是真的好,但她往往是最先缴械说喝不了的那一个。周围的人起哄,她也不解释,倒在沙发上,一扭头眼里盛满了半清醒半迷离的薄薄笑意。
那段时间,我是说,在我搬进她家几个月,同时来Z城快满一年的时候,她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要去酒吧和一群不在乎认不认识的人喝酒。有时没把握好量,不小心让自己濒临意识模糊的边缘,就会笑嘻嘻地给我打电话,永远都是那一句:“阿森,我要醉了,过来接我。”
我怕她出事,不得不去。
我不喜欢酒吧,太闹。况且我还得朝九晚五地上班,不像她,什么都自由。
但我每次都去了,去接她回来,再放任她继续不知悔改地去喝酒。
因为我知道她那时在经历什么。那个曾经说要和她一同结婚养育孩子的男人,打算和她彻底分手。
我见过那个男人,寥寥几次吧。他其实一直不在Z城生活,他在沿海一带有生意要打理。因此很难有空回来一趟。
他其实非常普通,甚至是过于普通。我是说,外貌上。看上去不像是林凌会托付终身的人。事实上,我都不相信林凌会真心实意地把一生托付给某个男人。毕竟她连笑容都可以那么肆意。但我看得到,她爱他,在他对面,林凌就像一个心甘情愿被生活的烟火气所打磨的女人。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林凌张扬无谓的样子,抑或是,当初他就是被这副模样深深吸引的。
不过已经没有追问的意义了。这个男人非常温和,也极其有耐心。然而他的目的简单明了,就是分手。
原因更加直截了当。他毫不避讳地告诉她:我有别人了。
之前他只是不断地打电话,希望在电话里就可以不伤筋骨地谈妥分手协议。林凌在另一端颤着声音问,为什么。他没有给出具体原因,只是反复说,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那个“别人”了。
林凌不说话了,她的眼圈迅速红起来。但她还能维持一个平缓的语调。她说:“我不管怎样,你先回来,行不行?”
接着我就出门了。林凌的手机一直如此,讲个电话的音量像是在做现场直播。当我意识到,这个本该相安无事的周末实际上暗藏杀机时,已经晚了,林凌的防御系统哗啦啦全垮了。我不忍心旁观,只好轻手轻脚地出去,再为她掩上门。
在此之前,这个男人在我脑海中从未具象化。林凌很少提起他,但我知道我正在租住的房子其实是他买的,以及他每个月都会给林凌的卡上打一笔不菲的钱数。另外,林凌的生活虽然看起来百无聊赖,然而她一直在等那个男人回来,然后,结婚。
我在小区里坐了很久,坐到夜空中的星辰升起来与我遥遥相望。我想应该结束了,不论结果如何,林凌都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
事实上,我是真的不了解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多少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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