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上了黄泥坳,朝着远处一望,她果真见到了信中所描绘的景象。油茶树绿绿的,即便是在严冬之时,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一棵棵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她可以想象待到初春一来,它们的白花会像一片海洋一样开遍山野。
姑娘往坳下走,没走多半会儿,她又看见了黄灿灿的油菜花,她高兴地加快了脚步。她忽然听见了鸡鸣,听见了犬吠,继而听见人们互相呼喊的声音,转过一个弯,她望见了他们。他们的穿着朴实简单,脸上挂着笑脸,姑娘闻见这一切,仿佛瞬间置身在书中的“桃花源”。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她想立马写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可因她过于兴奋,竟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她感觉这一路上的忐忑,一路的辛苦,消散在油茶村山水之中。
姑娘终于知道写信人不愿离开这里的答案了。她在想如果自己在这里生活久了,恐怕也难以离舍。她顺着泥路继续走着,还没到村口,她看见一群人在修水库,原来她刚刚所听见的呼喊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她不敢靠近,站在一棵樟树下,远远望着,又仿佛像是在欣赏。
人群中有白了头发的老人,有赤着上身的年轻人,有个孩子穿梭在他们中间,孩子的身后那只小黑狗像护卫一样护着孩子。
他们的分工十分的明确,有人挖土,有人运土,有条不絮地进行着。姑娘又发现一个老人坐在水库边上抽着烟杆,这样冷的天,他还穿着件单衣。
老人大声地说:“人还得干事,窝在家里烤火反而废柴火,倒不如来这挖土,瞧瞧这会儿,谁的身上不热乎着呢?”
话音刚落,又听见人喊:“小乐,来给你景平伯伯倒碗水过来。”
只见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端着水小心地过去了。这两个名字引起了姑娘的注意。姑娘忙走了过去。几个年轻人注意到了姑娘的走近,他们细细地瞧了一眼,只觉得面生,也不知是谁家姑娘,他们故意朝手掌啐了一口,搓搓手,然而却不肯动锄头了,呆呆地望着姑娘。
老张见了,拿着烟杆要敲他们的脑袋,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傻笑着躲闪,却忍不住地谈论几句。
老张拦着姑娘,不让她靠近。
“姑娘,这里不能走近了,你是哪来的?我怎没见过你?你是来寻人的?”
姑娘让老张拦住,显然不安起来,又听不懂老张的话,只好以笑应对。
老张见她神情不安,于是又问:“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吭声呢?”
姑娘不想与老张纠缠,一心想去追上小乐。
老张依然拦着,还自言自语说:“该不是个哑巴吧?还是个聋子?”
李景平在水库中望见了这一幕,忙从水库里爬了上来。
“姑娘,你找谁?”
李景平也问了这么一句,还没等姑娘开口,老张先说:“甭问了,是个聋子。”
李景平细细打量了一番姑娘,用拗口的官话问:“你…你找…找谁?你找谁?”
姑娘似乎听懂了,异常兴奋地说:“小乐,周子先。”
姑娘说完指着小乐。
“姑娘,听不懂你的话,你是城里来的吧?”
姑娘又听不懂了,无奈从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李景平一看,认出照片上的周子先。
“你是秋…兰?”
姑娘高兴得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接着,李景平用拗口的官话与秋兰说话,他告诉秋兰子先不在这,在进村的那个学校。他还问秋兰有没有看见旭日小学?
秋兰忽然想起她在与三儿分别时,在三儿走的那条路上有一个地方看起来像学校。
秋兰正想着,周子先和三儿已出现在樟树下。
小乐高声喊着:“周老师,周老师。”
周子先也看见了他,朝他挥了挥手,但转头一看,望见了秋兰,一时呆住,手一松,信掉在了地上。
三儿弯腰,拾起信,说了一句:“怎么信还掉了,丢了可不得了。”
周子先痴痴地看着秋兰,秋兰转过身,见是周子先,怔在原地。
一对分别十年的故人在这一刻相逢,时光仿佛停止了一般。不!时光不是停止,是在倒退,无数个旧事交织在一起,在他们的脑海里倒放,无法定格。
此时,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张脸已不再是十年前的那般稚嫩,岁月在他们的脸上添了风霜,在他们的眼里加了沧桑,可他们俩依旧还是他们俩。
他们忘记了身边的所有人,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有两颗心在冰天雪地里跳跃着,像两朵含苞待放的红花。
良久,秋兰在众目之下扑进了周子先的怀里。周子先恍若隔世,他曾在梦中幻想着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他一直等待着这个重逢。这个重逢来了,他觉得太不真实了,他觉得这是警幻仙姑给他制造的一个梦境,以解开他这些年来的执念。
可,怀中的她那么地真实,她身上的味道让他无比熟悉,她的鼻息让他无比兴奋,她的热泪滴在他的脖子里,那么地温润,周子先知道这是真的,不是梦!
周子先好想大哭一场,可心中的欢喜早已超过心酸。他觉得十年的等待不再漫长,为这个拥抱,哪怕再一个十年,也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李景平几乎让秋兰惊吓住。水库里的人忘记了手上的活,吃惊地望着,同时他们又替这对相拥的人感到难为情。水库上的年轻人们起哄地欢呼,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然而,小乐却与他们的心情都不一样,他有点儿伤感,像是失去了什么,他有点儿兴奋,像是见证了什么,可心里又暗暗庆幸,替离开的人庆幸,也为自己感到庆幸,反正,小乐的内心十分复杂,脑袋里也跟着懵懵的,各种心思交织在在一起,几乎让他落了泪。
人们都盼望着接下来再发生什么, 而小乐只愿这一刻尽快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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