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最期待的课如期而至，汤女士迈着轻盈的脚步、像踩着云朵一样进了教室。说脚步轻盈其实不是因为她身材娇小，而是因为她的气质“柔软”到在人群中可以忽略的地步。不过，汤女士一讲课就感觉完全变了，倒也不是因为她讲的内容多么幽默婉转，引人入胜。相反，她声音略低，又不习惯用扩音话筒，刚开始我只觉她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其他并无独特之处。可能是自身性格比较“粗犷”的原因，只觉得汤女士的气质像是我平时最没有感觉到一类人——淑女型大家闺秀，再多加几个修饰词——知识分子家庭靠勤奋读书“出头”的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但是汤女士几节课讲下来，我似乎找到了更恰当的形容词——我在这文弱的外表下看到了一股绵绵不断的力量，这力量却一点不刻意，但绝对真挚、发自肺腑。这力量绝非一日之功，但要不是人本身就生来自带“慧根”，那想必造诣多深都难以匹敌。
汤女士身材适中，皮肤白皙，栗色头发自然下垂，仿佛不怎么需要费心思打理。她总爱穿一件半长的旧袄子，领子松弛地张在胸前。汤女士讲课时双手托在桌沿上，左腿直溜地绷着，绝不肯松懈一下，右腿则随意地摆放。讲到需要激情饱满的地方就将双腿撑开，以便那股涓涓不息的力量可以畅通无阻地流出。她的嘴巴舒缓地一闭一合，仿佛再在声音上加一个强度就要把心中那股力量给夺走似的。还有她那副架在纤细鼻梁上透明的眼镜，散发着知识女性庄重而内敛的气息。
汤女士讲叶圣陶，讲鲁迅，讲丁玲，讲老舍……讲每一个人都像是在替人物发声，钻进那一个个鲜活又热血的生命所存在的时代中去，用低声但是饱满的热情传达着一种声音：同学们，我多么希望你们能多了解了解在历史长河中曾发光发热、开宗立派的文化明星，你们的年纪也正是他们思想启蒙的年纪，多读一些、多感受一些，你们的人生也可能会因此而不凡呀。但似乎这一缕清泉不够浸润我们干涸了多年的心。汤女士也不多干涉，也干涉不了太多，她继续缓缓地讲着，讲完一个文学家就马上跳出来，又饱含深情地涌进了另一个文学家的血液，好像她的身体里注入着多个自由的思想，或可能有冲突但各自独立的灵魂——毕竟鲁迅是直截刻露的，老舍是温和幽默的，丁玲是大胆叛逆的……
汤女士就这么讲着，每次她都会布置推荐书目让我们阅读，但我们能给她的积极回应总是很少，汤女士也不恼，只是语气幽默而急促地说：“这次考试一定要出个关于概括一本书大意的题目难倒你们！”这可是温和的汤女士放出的最“狠”的一句话了。她是多么想把自己心中那股力量传给我们一分，以此刺激一下我们的神经。可我们就是不买账，总是“牛角”一扬地埋头“沉默”，完美地配合了“对牛弹琴”的典故。汤女士也不会再说什么，忙慌地苦口婆心说几句就又回到了原来的主题上，又是酣畅淋漓地讲着，讲到精彩之处也不顾时间安排津津有味地读起经典书目的段落来，这像是我在网上订阅的听书一般，倒省去了劳神看文字的力气。
有一次讲到得意之处，汤女士对我们说，其实在这繁杂的尘世中拥有一份这样的工作，说古论今、点评文字，这真是不可多得的“享受”，我很珍惜给大家讲课的宝贵时间呀。依我看，汤女士大抵是进入“高峰体验”了，不然为什么我听她的课只觉身体内几根紧绷的经络打开了。没错，汤女士这种美妙的“体验”直击我麻木的心灵，那股绵绵不断的力量也感染着我更加坚定地朝“正路”前行。
汤女士和她的现代文学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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