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季春,春光旖旎,春心隐隐轻似梦,杨花柳絮恋春忙。高速免费,景区免费。两天时间,千里路程,一趟短行,何乐不为呢!
跟着感觉走,随着心情走,随便看去,随手写来。
此行的第一站就是所说要补缺的鹳雀楼,中国四大名楼就剩它了。尽管说一点古旧的痕迹都找不见了,不要说汉唐,即便是明清民国的也被荡涤一新。就眼前这座鹳雀楼,有位朋友告诉我,这是当年运城人思想解放的产物,是胆子更大一点的杰作,据说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就硬是把一座钢筋水泥结构的鹳雀楼给建了起来。当然背后肯定会是有故事的,在国内这样的事也并不罕见,只要上边有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拔地黄河第一楼,凌空白日三千丈”。气势是够足了,楹联题的也是一般人无法完整读出来的,“范”也够足的,若再有一些历史的沉重和沧桑,自然就会使得更多的信息扑面而来,以飨游客。不管是木制结构,砖石结构还是钢筋水泥结构,看鹳雀楼就要和古蒲州连起来看,就要和冲出狭窄的壶口后刚想舒展一下身子的黄河连起来看,更要和唐人王之涣那首五言绝句连起来看,这样才能悟出其中的韵味来。
很久以来,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半个中国,自北宋以来,金元相接数百年间,北方被来自更北方的游牧民族用几近“恐怖主义”的方式统治着,中华文化如何得以传承,这个民族的刚性,血性又如何不被灭迹。看看清军入关后的屠城,再看看日军侵华战争中可圈可点的几个战役,又有几个发生在黄河之北。唯一的台儿庄战役竟然也是由广西人李宗仁先生担任的总指挥。漫长的虐掠史使得北方人被奴化,被教化,被理解成为“正道”了。以至于发生在今天的很多很多故事,也绝大多数发生在黄河以南,长江以南。
于是写鹳雀楼的,就不止有王之涣的那首五言绝句了,那是盛唐,那是现在挂在楼前由当代人沈鹏写的“文萃李唐”。要知道,还有在金元奴役下丧国子民们的呼喊,看看段克己的“梦断繁华无觅处,朱甍碧甃空陈迹。问长河、都不管兴亡,东流急”,还有接下来的“向人间俯仰,已成今昔。条华横陈供望眼,水天上下涵空碧。对西风、舞袖障飞尘,沧溟窄”。俨然完全不同的两种情怀。
作为想来凭古,想来探寻之客,当然爬着钢筋水泥的楼梯和爬着吱吱作响的木楼梯相较,自然应该是后者更好一些。重修再建本无可非议,只是不能无处凭吊,那道路中间不是还有保护着的古蒲州城门和鼓楼吗?为什么非要把古鹳雀楼搞的一点都不剩了,说来确实有点可惜。
即使靠着黄河,北方常年的风沙和高温干旱,使得偌大一个景区里缺少了水的灵气,这大概就是南北方景区的主要差别所在吧。人们在土地上插入用手工制作的各式各样的花朵无季节无温差地永远开放着。还有用各种颜色的纸张折叠而成的类似儿时玩过的小风车的东西,插在地里,扎在树上,或者再别出心裁地搞些花式,有风吹过,五颜六色的风车一转起来,倒是想着能不能多少找补回一点水的灵气。
山西的晋南,又称河东,遍地的羊肉泡带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陕西味。听听锣鼓响起处,一般人的水平真难把蒲剧和秦腔区分开来。因为黄河的对面就是陕西,现代文明下,河两岸的交流不用说有多方便了,即使在古代,黄河漫滩,有像蒲津渡口这样的地方自然也就非常重要了。
至于普救寺里,张生敢于突破封建桎梏追求自己的爱情,翻墙都成为成为千古佳话,今人喟叹不如。不如吗?那些说起来是封建的东西在今人眼里早已经不屑一顾了。看着那些挂在栏杆上,扶手处的情定终身的爱情锁,夫妇笑谈,敢问至今还在一起的能有几人?当然我们是无法知道答案的。现代社会,即便爱过,定过,锁过,以后又各奔东西其奈我何。普救寺游人不断,西厢记千古相传,站在高高的莺莺塔上,春风拂过,陌上花开。春天,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季节,在有情人眼里,天更蓝、水更清、花更艳,他们相互依偎,一起在捕捉春光里的美丽。而对于我们,同样美好的季节,美好的时光,真正来体验一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受,这才是属于我们的春天。
运城解州(这个字在这里读hai)作为关羽关老爷的故乡,解州关帝庙要造神,不对,不是解州人在造神,也不是运城人在造神,而是华夏子孙在造神,甚至已经到了造极的地步,来这里走上一圈,草草一看,令人叹为观止。至于全国各地的关帝庙,港台澳门和欧美华人社区对关公的敬拜,实在是远远超过我们这种意识形态的国家对任何人,包括现代领袖,也包括古代帝王崇拜的程度。在这里,抬头看去,两块最醒目最漂亮的匾额一块是连战的,一块是宋楚瑜的,共产党的领袖们实在是既不能又不敢,要不哪能让他俩高居榜首。现在仅用“神勇”二字已经远远不够或者说根本无法给关公一个相当的评价了。关公的三国故事基本上起于公元纪年,两千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帝王将相,无论是小说评书,确有真人又能传承至今而被后人叠加地、广泛地、全方位地顶礼膜拜的,恐怕唯此一人。这也许才是中国文化的精粹之一,要不怎么解释,求官的拜之,求财的拜之,求信的拜之,求义的拜之……总之,没有不求的,没有不信的。自然也就没有不灵的。
当然是又一天了,慕名来到外型有点拷贝鸟巢的运城博物馆。看到我的题头图片了吗?“悠悠华夏,源头在兹,中国形成,植根在此”。这就是大运城的自我写照,比起太原之晋,比起西安之秦,这里可是中华民族的起源地,当然还是加上“之一”更好点。当然,秦汉之长安,阿房宫里,渭水之滨,秦皇、汉武加唐宗自然当仁不让了。可看了运城博物馆,特别是看了那一大串名字之后,别的不大敢苟同,至少对于那句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会有了一种全新的理解吧。
不妨细细看看这串长长的名单。
季春时分河东游记 季春时分河东游记 季春时分河东游记说到这里,多少也得扯点政治,就是在那一大串名字中,几乎最后但并不是最后出现一个“令狐注”的名字,也许是笔者孤陋寡闻,也许是度娘才疏学浅,反正我是没有求证到这位大人物系何许人也。不由人就想起来前些年风驰河东,大名中国的风云人物,运城平陆那个了不起的“令家”,当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了。这样解释,突然开朗,这就是现实政治,这就是中国特色。
山西有个万荣县,国人知道万荣这个名字的有多少人不是从万荣笑话中得知。万荣人豁达,睿智,自嘲,切中时弊地创造着一批有一批且一点都不落后的笑话。这不,在这里还搞了个独一无二的“笑话博物馆”,货真价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只是当今政治氛围,我想是不会让它生存下去的,果不如然,我们吃到的就是“一碗”闭门羹。
可是在万荣阎景村,有座独占鳌头的李家大院,此大院非彼大院,以善为之根本的李家大院倒是很值得耐心看看,琢磨琢磨。
以善为本,以勤为基,以书为径,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在这里得以发扬光大。万荣李家大院的祖先,从陕西韩城逃荒过来,从做最基础的手工编制簸萁之类农具开始,进而涉足土布,涉足洋布,后来发达到遍及全国的布庄,几乎有着《那年花开》中的影子。这里不同于晋中的大院文化之处在于善,善无大小,善无多少,善无止境,善不等待和善不图报,这不是一般的情怀。“先祖奠基总为谋生舟载精诚车载信,后人守业更须修德犁耕善亩笔耕文”。非常可惜的是这种中国传统文化的真谛被淹没在当今喧嚣尘上物欲横流的市井之中。权当赞叹一下古人,却根本无力改变如此物质之社会,走出去看一看,回过头想一想罢了。到是这位李天用李先生确有很多独到之处,“地无分南北一情引,学能贯东西万善归”,说的是一段中西合璧的佳话,清末民初,地处河东一隅,竟然敢从万里之外娶回一外国女人做自己的妻子,且夫妻和谐,赡养老人获疾,养活子女成人,实属惊世骇俗之举,可叹可赞。后面那段自传体也不难认,有兴趣就读读。
季春时分河东游记就山西的位置来说,运城属于晋南,过去曾经就有晋南行署几十年。若对黄河而言,属于河东,中条山和黄河夹着一块大盆地,夏天是很热的,但是因为平,因为有黄河,所以困难年代运城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可以吃到白面馍馍。但由于资源不是骨干产业,人们的思想,努力的重点就到了非物质领域,晋南出作家,山西现代的几个作家和几部好一点的作品大都出自晋南,这就和黄河对岸的陕西非常接近了。“拥林千顷眼底沧浪方悟种德若种树,存书万卷笔下瀚海才知做文即做人”,于是运城人就开始喜欢做一些看起来“务虚”的东西来,可实质上要比挖煤炼铁的晋中、晋东南人聪明了许多,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地理决定论吧。
小文写完,余兴未了,信手拈来还是陆游老夫子一首七律,最合我意:
方舟冲破湖波绿,
联骑蹋残花径红。
七十年间人换尽,
放翁依旧醉春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