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一到这里就失去了双腿的知觉。尽管深知这是来到另一边的代价,但失去双腿是他先前不曾料想到的。行动不便,免不了要麻烦别人帮忙。
“不要紧?确实是腿吗?”来的路上,邮差问道。
“是双腿无疑,不管哪种按法都没知觉。”
“真惨啊,放在哪里好呢?我做完工作就过来。”
“辛苦您了,这里就好。”绘摊开地图,指着某个地方。
“哪里的话,不直接去目的地吗?”
“有种非去不可的感觉。”
“明白了,这就去。”
临近十一月末的一天,冷风几乎席卷了整个株洲。
六出把要带的书本装进书包里,漂亮地背在背上,小心翼翼出了门。
天空看起来在准备阶段,昨晚敷衍涂上的一大块厚重深色还未化开,唯有远处依稀泛着灰白。六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借着暖色路灯的灯光和影子边走边玩。走过有路灯的街道,再穿过一处不大的广场,就到了公交车站点。下车以后,天就会亮。
她忽然停下。抬头看着那片着色缺乏平衡的天空,撅起嘴巴吐了口气。但并没有肉眼可见的白雾出现。天气还是不够冷。
公交车站有两个六出隔壁班的男生也在等车。两个男生的脸凑在一起,盯着同一个手机屏幕,瞪眼皱眉,凝神屏息,而后又大笑不已。看到六出过去,两人不谋而合,缓缓分开。就好像同时决定“今天先就到这里吧”那样自然。沉默还不到一分钟,两人竟显得无所事事起来。
三个人在这里等早班车已持续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可六出从未说过话。两个男孩并不觉得奇怪,反倒喜欢这样的特别。
的确,主观的臆想会使不能理解的事物产生特别的感情。而且十七八岁的高中学生,已经具备了分辨美与丑的能力。
六出背后的长发偶尔被吹到肩前,她抬头看见对面香樟树的树叶却纹丝未动。心想高处和岸边或许有更厉害的风。
两个男生在冷风中来回踱步,想必很冷,却又缄口不语。凛冽的朦胧中显得格外单薄。
远处响起公交车朴素豪放的鸣笛,没过一会儿,它坚定的身躯出现在街道的寒风中。仿佛从世界的尽头驶来。
车灯从远处照亮了三人。六出穿着白色毛衣,蓝色衬衫的衣领整齐地从里层叠在脖颈周围。往下是长至膝盖的褐色格子的半身裙,被深灰色裤袜包裹的细圆小腿乖巧笔直地探出,敏捷地钻进毛绒绒的褐色雪地靴里。她双手握着两肩的书包背带,不时腾出一只手把被吹到脸颊的头发撩到耳后,浮现出尘的侧脸。她的耳朵具有完美的曲线。
一个男生手插进衣兜里,低着头看着鞋带,哼起了自己都不知名的曲子。另一个男生迫不及待地注视着驶来的车。
“准备上车了!”终于迎来了这一刻,他喊得异常大声,异常严肃、冷酷。宛如一名为带领士兵的长官。
六出一动不动。最后一个男孩一只脚踏近车里,他歪着头看了六出一眼,而后另一只脚跟着进去了。
他本想问女孩为什么不上车,但又担心另一个男孩产生看法。情急之中,只看了一眼六出微微隆起的胸部。他忧心忡忡地坐到忧心忡忡的朋友旁边,车上暖和了不少。
开走的公交车扬起带着尾气的风,扑在六出的笑脸上。
昨天夜里,六出在阳台偷偷点了一支香烟。抽到一半,头晕脑胀,恍惚间看到湘江方向闪现出一道霞光。午夜怎么会出现霞光呢?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遍布整个天空,其美丽的颜色已经印在了她的记忆里。眼下冷风依然在街道上穿行,树叶悉悉索索,该睡觉的窗口已经熄了灯,损坏的路灯坚持不懈闪烁着给自己报修。一如往常,似乎没有人看到那道光。莫不是自己抽烟抽出饿了幻觉?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不弄清楚那是什么,自己将会沉沦在这个浑浊的社会里。
那是救命的稻草!
六出决定明天旷课,去江边弄个清楚。
“谁知道会怎么样呢?或许我最终成为脱衣舞女郎也说不定,但得红透半边天那种才行哟。”在遇到绘之前,她半开玩笑地对自己这么说
等到另一班公交车停下,六出才缓缓上了车。这班车会到湘江边上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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