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活着》，读罢，却不知到底从何说起，满脑子都是主人公福贵苍老的讲述声音和那一个个悲惨的故事，可那声音里透露出来的却不是悲痛欲绝，分明是平静温情。书读得很快，可是之后这两天依然反复地翻看，想要捕捉到福贵面对非常人的苦难时如何挺立过来的蛛丝马迹。可是这个思考的过程竟然困难重重，福贵在自我的讲述中从来不讲大道理，也不刻意隐藏情绪的起伏，他有让我们咬牙切齿的时候，也有让我们泣不成声的一刻。
可是，在他眼里，他的人生哭过笑过，享受过受苦过，用他的话总结叫“平平常常”的一生。当我在反复翻看时注意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心灵瞬间被击中，在福贵自己的眼中，自己悲惨的经历竟然只是“平平常常”的一生？！我突然有点恍然，作者余华之所以让福贵自己开口述说往事，大概就像借此告诉我们读者：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是任何别人的感受。而福贵用他的感受正试图向我们传达：活着本身已然意味着一切。
01活着，用爱对抗坚硬的现实
福贵原本是一个地主少爷，家产殷实，有着一百亩农田和一栋构建精良的大宅。有一个妻子家珍，家珍原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小姐，生得漂亮，温婉又坚强。有一个女儿凤霞，可爱机灵，打小就懂得疼爱当爹的。这么一说，福贵无论如何都已经具备足够幸福的条件。可偏偏在这样美满的家庭环境中，福贵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幸福有多么的难能可贵，令人艳羡。少不更事的福贵，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吃喝嫖赌上面了，尽管老地主他的父亲一直恨铁不成钢地想要点醒他，尽管老丈人见了他都羞愧地躲起来，甚至默默不语的妻子都用心告诉他什么事情不该做，他都始终就像个永远在沉睡的梦中人一样，沉浸在自己放荡而糜烂的梦中生活中，没有人能够叫醒他。只有沉甸甸、赤裸裸的现实打醒了他。当他赌博输到破产的时候，他才突然梦醒，他才突然觉悟自己做了多么荒唐可笑的事情。
我猜想，任谁这时候，都无法对这时候的福贵保持正眼相看吧，我们对他嗤之以鼻，甚至不屑一顾。当时的福贵对待自己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他有了人生中唯一一次自杀的念头。但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念头，福贵自己描述，“其实我不想死，只是找个法子和自己赌气。”人终究还是惜命的，如果换作是我们，也不一定真的就一根裤腰带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好在福贵是真的醒了，醒得很彻底。当老地主离去，家珍也被老丈人接走，福贵便开始了自己一生中的重大转折。
面对从此以后的前所未有的苦难生活，福贵仿佛一夜就适应了下来。我总想，这样一个只知玩乐嫖赌、一无所能的纨绔子弟，如何就迅速转换了角色？我想是在坚硬现实面前对家人的责任与爱
破产已成事实，老地主绝望离世，妻子家珍被带离，只剩下老弱的母亲和天真的女儿凤霞。这时候福贵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担，他说“我想想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过日子了。我得养活我娘和凤霞。”从此以后便开始了一生的贫苦而充实的生活。他没有记住贫苦下的痛苦，记住的绝大部分却是亲人的爱和美，他记住了自己初做农活受伤时母亲的疼惜，记住女儿凤霞在田埂上陪伴他的可爱的身影。他还记住了妻子家珍带着儿子回家时美丽的模样……
所以当他被偶然拉去当兵无法回家的时候，当他在战场上的生死边缘线徘徊的时候，他一遍遍地回想着母亲、妻子、女儿和儿子，才度过了那一个个令人煎熬的夜晚，撑到了最后，也救了自己。
后来的日子里，正因为怕家珍承受不住，于是选择独自承受其丧子之痛；正因为怕家珍等不到讯息着急，于是在凤霞难产离去的时候选择尽快勇敢振作……所有的坚持和对苦难的忍受，都因为心中对亲人爱人的爱，因为在经历这些苦难的时候，他留存到心中的是那些和爱人一起努力向上，彼此温暖的时光，留存的是所爱之人一个个美好的身影。我们总是听到他说，有庆是个好孩子，凤霞是个好孩子，家珍是个好女人。我想，也许在福贵眼里，他特别的知足，有这么好的家人陪他度过这一生。他说自己想想家人一个个先他离去，其实也好，正好自己去世时了无牵挂，安心踏实。我不禁在心中为老人竖起大姆指，他用心中的爱，成功抵抗了坚硬的苦难之现实。
02 为活着而活着
故事到了末尾。如果说福贵活着是因为对亲人的爱和责任，那么当一个个亲人离去，只剩下福贵一个人的时候，活着的勇气和意义又去哪里寻找呢？我一开始不能理解。福贵活下去的意义到底何在？可是当我再次从小说设置的叙述方式出发思考的时候，我才感觉寻找到了答案。
作者余华特意设置了一个故事套故事的结够。是作为采风工作人员的“我”去听已经孤零一人的福贵的自我叙述。尽管我们在读福贵的故事时依旧是从福贵的视角读取他的故事，我们在读的过程中会时不时感到讲述的停顿，而福贵又变成了第三视角，“我”这个听众又闯入了读者的视野。为什么作者要绕这样一个弯子，不干脆直接以福贵第一人称讲述呢？
我想，我们从“我”对福贵的评价和福贵对对方倾听的态度当中可以找到答案。“我”这样评价福贵，“我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像福贵这样令我难忘的人了，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他喜欢回想过去，喜欢讲述自己，似乎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次一次地重度此生了。”而福贵对于对方的倾听，是“有些感激地看着我，仿佛是我正在为他做什么。”
福贵为何会如此喜欢讲述自我，回想过去呢？原因对他来说很简单，因为值得。因为过去有太多的美好和温暖，他想要利用有限的生命一遍遍地去重复，重复那些苦难岁月里的美好和充实，如此一来，仿佛苦难也值得回味了，因为苦难何尝不是和那些美好融合在一起成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呢？这时候，只要活着，便拥有了这一切。所以，活着的意义便有了，活着不过是为了活着本身，活着便可以拥有过去的一切美好，带着这些美好，又可以继续播撒下当下的美好，就像福贵一人一牛，在田间劳作那样宁静和谐的美好。
写到这里，我才能猛然意识到，这就是内心的力量。当你的内心充满了爱与美，你的生活也便充满了爱与美，就算你的生活现实当中再多苦难，也可以从中品出甜味，而苦难也就不足为道。活着，用爱和美去活着，这时候的活着，便胜过了一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