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初稿）

      看过许多文集，我在想，每个人存在都有他存在的意义。然而世界上人太多了，我们无法了解所有人的故事。于是，我打算用我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断断续续的，我所了解的，不完全的，他们的一生，是爷爷，是奶奶，是外公，也是外婆。在我心中，他们是教育家，是吃过无数盐的老者，是善良的“小女生”，当然，也是无理取闹的老头子。我希望我能永远记住他们，当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不曾离去。要知道，当真正没有人记得那些离去的人的时候，他们也许就真的离去了。故此分享我的见闻，望留住那些快消散的，时光里的回忆。

      于是，我想先写下关于我对外婆和外公的记忆。外婆是最先离我而去的，关于她的记忆，我不是最模糊的，最模糊的是奶奶，至于为什么，大概，因为外婆相对于奶奶来说，交给了我更多的对人生的态度与经验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有记忆的呢，大概是两岁吧。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记得外婆和外公的脸，细微的皱纹，深深浅浅的斑点。这是我再一度想起他们的最初印象。岁月模糊了外婆的脸，我只记得她稍微突出的牙齿以及并不大的眼睛。外婆的眼睛里有水，柔情似她。她从不凶人，我认为，是过往的生活，教会她温柔，让她学会如何去对待这个世界。正如毕淑敏所写：温柔，是对抗这个世界所有的坚硬。而外公，他很少说话，我只记得他很高，每次一大家子子女来看望他的时候，我喊他，他总是会非常开心地迎出来，学学(萱萱)来了啊，一把抱起，指着左边脸蛋，让亲一个，再指着右边脸蛋，再亲一个。我也是非常配合地左边啪唧亲了一下，右边吧唧亲了一下。然后又亲外婆去了。亲外婆则是两边脸颊，鼻子，额头全部扫一遍。一时想起来，看望外公外婆时，他们应该是非常高兴的，我和萧琼姐姐还有萧柠成他们抱都抱不过来呢。

关于节俭

大概是哪一年暑假，三年级吧，我和萧琼姐姐被我妈还有二舅妈送到了外公外婆家里，也许是她们带不动我们了，想放松一下，也许是为了让我们陪伴两位老人。总之，我们来到了这儿，在那个炎热的，知了鸣叫的夏天。

大概也是在那个中午，我又观察到了。外公从容地把掉在桌子上的一粒豆角夹了起来，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我观察着他的面容，缓慢，仔细，似乎发生多大的事都无法打扰他的仪态。这也是我一心认定，外公是四个老人中最具文化与修养的有利“证据”。我问妈妈，为什么外公要把掉在桌子上的菜夹起来吃掉，妈妈说，外公这是节约粮食。说完后，外公瞅了我一眼，不说话，依旧慢条斯理地端着饭咀嚼。

想想那时7岁的我确实比较淡定，大概是因为，或多或少地了解，老一辈的人都吃过很多苦，养成了一粥一饭都不舍得浪费的好习惯。由此，我更加敬佩外公了。于是我又想了想，为啥我妈从小没有让我养成不浪费的好习惯呢，嗯，也许是我小时候真的很讨厌吃饭，别说一粒不剩，吃几口就不错了。对比发现，一代人成长，生活好转的痕迹显露了尾巴。

说起来，在爷爷家的时候，我曾经和李琦哥哥用花生互砸，然后我老爹直接脱了他那看起来很重的皮鞋抛物线状砸了过来，砸中了飞速逃跑的我的，小腿，咳，还是有点痛的，不过我嬉皮笑脸地装作若无其事。我老爹直接对我吼，这是爷爷辛苦种出来的花生，哪有你这样浪费别人的劳动成果的。虽然方式简单粗暴，但我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效果，我也再没扔过花生。

我很欣慰，我的家人们无形或者有形中，用他们的行为教会我节俭。尽管我还是会剩饭，但是次数越来越少，我也长了些肉。

关于死亡

其实，小时候的我，对于死亡完全没有任何概念。但是，我却一直很害怕外公外婆的房子，说起来真的是给我童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因为，在进门最右边的放杂货的房间里，放了两个用被单盖住的，露出了黑色一角的“大箱子”，落满了灰尘。说起这个房间，外婆家总是有很多菜，都是放在这个房间，而我和萧琼姐姐，萧扬哥哥，萧柠成，经常捉迷藏的地方也在那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两个箱子究竟是装什么的。我也实在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我知道了，那是棺材，是用来装死去了的人的身体的。当然，这是后话了，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人是会死去的。

夜晚的天空，繁星点点，干净整洁的房子里莹弱的50瓦的电灯泡散发着光芒，大家都还未睡觉。突然我听到一阵非常奇怪的声音，紧凑而不停歇，于是，我巡着声音找到了来源，透过没有关紧的纱窗门往里看。非常震撼的一幕，外婆和外公跪在床上，闭着眼睛对着墙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语速之快让我异常震惊，并且，他们每说完一段就会行跪拜状。小孩子的思想总归是单纯的，我一度以为他们是不是在捣鼓巫术。转头又看见隔壁房的中间耸起的棺材，于是，恐怖袭卷了我的全身，我非常非常害怕地跑了，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还是一直到初中学了世界四大宗教后，我才明白过来，外公与外婆应该是虔诚的基督教徒——穆斯林，而他们念的，是最早的广为流传的书——圣经。

一天我们正在吃午饭，外公已经吃完离席，我和萧琼姐姐坐在饭桌上还剩最后一点，于是我们讨论起了‘人是否会死亡’的话题。

萧琼姐姐非常确定地说，人是会死的。外婆定了两下头，说嗯。

我问：“死是什么意思？”

萧琼姐姐说：“死就是，人不会一直活着，人会死掉的。”

“那死掉之后呢？”

她继续回答：“死了之后就什么也没有啦，你不在这个世界啦。你也不能吃饭，不能去玩。你就不存在啦。”

我心里一惊，仿佛血液停止了流动。我感觉到了比之前看到外公外婆做祷告时更深刻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我心想，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要是我一直不知道人会死就好了。

外婆开始温柔并缓慢地说道：

“人确实会死，但是每个人都会死，所以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所以我们要珍惜生命，在你还活在世界上的时候，多了解世界上的东西，多做做你喜欢的事情，这样才不会白死。”

我瞪大了双眼，居然有人能在知道死亡之后还能如此坦然地直面死亡。这也是我学会的最庄严的一课，因为我深知，我妈妈是不会教我和告诉我这些的。

后来有一次宜丰赶集，俗称‘当牛吁’。有人在街上叫卖“卖‘唐僧肉’咯”。我拉住我老爸的手去窗户看，我家在四楼，是可以看到楼下整个大街的。

老爸说：“你想吃‘唐僧肉’？吃‘唐僧肉’干嘛？”

“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我们去买吧，去买吧！”我非常焦急。

老爸他傻笑。。

最后还是没有去，可能我自己心里也清楚，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吃了就不死的肉。而且电视剧里，唐僧没有被妖怪吃掉，而是成了佛。

我真的很不想死掉。这大概就是我从外婆那里学到的，对生命的敬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