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 | 十一

作者: Fre_ | 来源:发表于2023-09-07 18:42 被阅读0次

    我已经越来越相信初一的故事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我发现她确实跟诸如我这样的普通人不太一样,与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观察到正如她所言,她的确能做到不吃饭不睡觉,身体也不会因此产生不良反应,为此我还专门在网上询问有没有可能导致此类症状的病,显而易见的是没有答案。除此之外,她对于现代生活中的常识性知识基本为零,可以见得她并没有太多的生活经验。她对于科技产品一窍不通,凡是带电的绝大多数都不会用,但却知道收音机这种上个世纪的科技产物。现代化的娱乐场所她都没有去过,对于某些事情的看法放在当下显得有些落伍,不过在穿衣品味方面又很现代。她偶尔还会有类似于全身赤裸,沐浴月光的奇怪举动,说几句我听不懂的语言,另外她的学习能力还行,记忆力也不差,对历史、文化、社科等类的知识稍有涉猎,按她的意思是,虽然她不是人类历史的参与者,却不小心当了几次人类历史的见证人。

    她在天上看过一些书,她说天上的人大多都爱读书。很难想象,即使在如今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也有像天空这种因为受条件所限,没办法通电的地区。他们没有电力系统,不能搭建现代化的娱乐设施,加上他们不用工作,因此也不存在加工、制造、生产的工厂和企业,偶尔会有些从天上下来的人,带几个新奇的物件回去给大家涨涨见识,但也不会引起大家广泛的兴趣。他们没有什么流行的娱乐活动,所以书籍这种易携带、易传播的工具,便成了他们最常见的消遣方式,而正是这一方式,也在不知不觉间,为他们的生活带去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初一说天上有个叫曹老三的人,是他把书籍带到了上头,因为他的举动,那里的人才有了看书识字的机会。据曹老三自己所说,他是第一个从天上跑到地下生活的人,因为这也确实是有记载以来的第一人。关于曹老三是怎么在机缘巧合下从天上下去的,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不小心跌落下去的,有人说他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前世今生,还有人说他是为了逃避别人的迫害。

    在当时,下去这件事是普遍受到抵制的,地下对于他们来说毕竟是一片未知的领域,尽管他们会观察人类的一举一动,但是还称不上了解,没人知道下去之后会为他们带来什么。曹老三则把自己的举动描绘成是上天在他的面前劈下一束惊雷,让他灵光乍现,他觉得自己就像第一个从森林的树上跳下来,然后跑向平原的猴子,身上肩负着迈出人类进化史重要一步的使命。

    曹老三第一次下去的时候,正赶上地上的人打仗,战争他在天上也看过几回,乌泱泱的一大片人跑来跑去,像是蚂蚁搬家,只是他不明白这种并非为了争夺食物,而单纯以杀戮为主的混乱“聚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天他稀里糊涂的跑进一个军营,夜间的营里也没什么人,他一丝不挂——天上人这时还没有穿衣服的习惯——溜进一个营帐中,床上躺着一个将军模样的中年男子,穿戴整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曹老三刚一进来,原本还在睡觉的将军二话不说,眼睛也没睁,闭着眼拿起床头的一把长刀,径直起身朝着曹老三就砍了一刀,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砍他的将军叫做曹操。

    曹老三莫名其妙被曹丞相砍了一刀,却没有受伤,他之前从没被人砍过,也没砍过别人,所以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在干什么,他除了被曹操刚才的狰狞表情吓了一跳外,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曹操睁开眼睛瞪着这个裸男,先是吃了一惊,以为自己没有砍中,随即又补了第二刀,这一刀让曹老三的胳膊破了个口,血液是白色的,像牛奶一样,顺着身体流了出来。曹孟德自以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出生入死几十年,战场上杀过几十万的人,结果看着面前这个像是一头正在被挤奶的奶牛一样呆呆的人,把他给吓懵了。

    曹操每晚都要假装梦游起来杀人,以防止有人暗算他,这一回他以为是假梦成真了,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个梦。他头疼欲裂,对着自己的头狠狠拍了几下,脚不禁拽着身子往后倒退了几步,然后一个趔趄,头磕在了身后的灯架上。曹操眼冒金星,头嗡嗡作响,差点昏过去,这一磕也让他从此落下了病症,曹操晚年经常头痛难忍,华佗要给他做开颅手术,曹操不愿意,最后就这么因为头疼给疼死了。

    曹老三说曹操虽非他所杀,却因他而死,他算是间接改变了历史。

    初一说这一部分不能全信,特别是砍人那一段,她在天上经历过战争,见过有人拿刀一下能把对方的身子顺着劈成两半,不可能出现被砍了一刀后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所以曹老三要么在说谎,要么就是曹操真没砍中。

    那晚曹老三一边流着血,一边跟曹操解释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曹操生性多疑,原本是不相信他的说辞,但是看着对方身上止不住的白色液体,以及这赤身裸体的样貌,倒也觉得这人可能真是天上下凡来帮助自己的神人。曹操当下就决定跟曹老三义结金兰,而曹老三没明白结拜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这个大胡子突然热情起来,于是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曹操的拜把子兄弟。本来曹老三应该是叫曹老二的,曹操说他兄弟多,曹老三年纪小,来得也晚,按辈分不能排他们前边,要不坏了兄弟情谊,就让那些兄弟都排在第二,所以曹老三就成了曹老三。

    曹老三也没见过曹操的兄弟,他连曹操的家都没去过,他前期一直在跟着部队行军,最后一路远征到了西凉。一进入甘肃,曹老三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准确的说,他爱上了这里的马,他喜欢这种四条腿的食草动物,他在天上从没见过马,此前也只是见过部队里驯化过的马,而草原上的马跟部队里的马完全不一样,充斥着野性的美,曹老三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有前世的话,那他的前世应该是匹马,也可能是个养马的。

    曹操凯旋而归,曹老三本来有机会回去当个大官,但是他没去,他主动要留在甘肃给曹操养马,他说骑兵是未来的战场主力,得骑兵者得天下。

    曹老三随口一说,曹操信以为真,就把养马的任务全权交给了曹老三。曹老三整日跟着马同吃同睡,主要是看着马吃和睡,因为他自己不需要吃跟睡。他还学着马趴下来用四肢走路,跟着马一起嘶鸣,大晚上装成马去踢农户的门,把农户从梦中吓醒后,再得意的嘶鸣着四处奔跑。农户们不胜其扰,有人拿着棍子叉子追着要打他,但是他天天跟着马们锻炼,小腿练得粗壮,没有人能够追得上他。

    每年春夏,他会拉着公马和母马去没马的地方交配,要是有他不喜欢的公马去找他喜欢的母马,他就会趴在地上学马叫,故意叫的很难听,想把那对马给拆散,为此他挨过不少马踢。

    曹老三经常骑着马去汉人家里偷粮食,回来给自己的马吃,他养的马各个膘肥体壮,他还改良了马鞍,让自己上马和骑马的时候更舒适,也更利于在战场上冲锋。在他多年精心照料下,曹魏确实有了精良且源源不断的骑兵,这为日后的统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说诸葛亮在五丈原夜观星象的时候,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败给了一个天上来的马倌。

    曹老三在甘肃待了很长时间,无数的马和人出现又消失在他的脑海中,他经历过生离死别,他舍不得他精心照料的每一匹马,然而生命总是无常的,他又不能从中做些什么。

    他很早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但时间慢慢把这份爱给消耗掉了,在地上待得久了,他学会了悲伤,染上了孤独,他跟普通人也别无二样。他跑到湖边看着水里的自己,水变老了,映出来的倒影已到了中年。曹老三切身体会到时间在身体上流失的感受,他不再学着马儿四处撒欢,而是骑着马围着草原一圈一圈的奔跑。

    总有人问起他的家在哪里,他不知道怎么跟人解释,问得多了,他也萌生出了思乡之情。曹老三想要回到天上,但是当时他只知道怎么从天上下来,回去的道路还没人走过。他骑着马越走越远,离开了草原,跑上了山坡,从那以后没人再见过他,他跑向一处高山顶上,牵着马仰望着远方的落日,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像在天上那样,然后他一跃就回了天上。

    我问初一:“为什么《三国志》《后汉书》《资治通鉴》之类的书里没听过有这号人?”

    她说:“你这个问题早就有人问过了,曹老三说他刚下去那几年,除了曹操,谁也没见过,他不愿当官,后来又跑到远离中原的地方生活去了,他没有朋友,也没建过真正的功劳,所以除了农户跟马,估计也没人认识他。”

    关于这段故事,初一是听曹老三本人叙述的,曹老三下去的时候,初一还没到天上,她无法验证所有事情的真实性,因为她认识曹老三的时候,他已经是个脑子有些迷糊的老头了。

    曹老三第一次回去的时候,到处跟人讲他在地上的故事,从那以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学习、效仿地上的生活,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研究文化习俗以及政治制度。也从那时起,他们对地上的东西逐渐产生了兴趣。

    曹老三的故事讲了快一千年,他没意识到地上日新月异,他编故事的速度明显赶不上地上的变化速度。这段时间,天上的人口也多了起来,那些原住民们早就听腻了曹老三的故事,对他没了兴趣,同时有少数人开始陆陆续续去地上体验真实的人间生活,回来的人中,有人对地上的生活赞不绝口,有人叫苦不迭,各式各样的信息汇集到一起,也让天上的人对地上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曹老三作为整个事件的开拓者,自命为改变天空格局的人,如今仿佛被人遗忘了一样,他有些气不过,决定再次从天上下去,他要找一个更罕见的地方,去做一件任何天上的人都没做过的事情,于是,他去了欧洲。

    关于曹老三如何去的欧洲又是众说纷纭,那时天上的人经过几代摸索,已经熟练掌握了上天与下地的技术,一些人频繁往来于天地之间,想要亲眼目睹地上人的生活,其中有人企图带下边的人上来,但是大部分被带上来的人在途中就都死掉了,偶有几个幸运儿就算抵住了高压寒冷与恐惧,还是会因为迅速衰老而结束天上的生活。

    这个时期,天上人跟地下的交流仅局限在中国及其周边国家,活动范围越不过亚洲,更是没有人踏足过西方。曹老三也不是专门去的欧洲,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没人去过的地方,那时他一个人在天上走了很远很远,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因为他在天上迷路了。

    天空就像一片广袤的海洋,没有尽头,也没有标识,若是到了陌生的区域,能不能再回去就完全靠运气。曹老三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出发点实属无奈之举,当他下去的时候,他落在了真实的大海之上,还好上次他跟马生活学会了游泳,不至于让他下来什么还没干,就沉入海底淹死。他在海上飘了一天一夜,海鸟把他当成歇脚的地方,在他头上和肩上跳来跳去,他憎恨这种长喙的动物,想把它们抓起来淹死在海中,鸟的动作很灵活,曹老三挥舞着双手,远远看去像个要溺水的呼救者,恰巧有艘船靠近,船上的人就把他给捞了上来。

    救他上来的人叫做哥伦布,看见曹老三以后表现得异常兴奋,但是曹老三不会说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或是意大利语,完全听不懂船上的人围着他,在高兴的嚷嚷着什么。曹老三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船上生活了几天,船只在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行,哥伦布拿着望远镜和指南针,拍着曹老三的肩膀,大概是想表达“这玩意真好用”。

    曹老三学习语言的能力很强,虽然他无法用别人的语言进行沟通,但跟他们待了几天后,大概明白了他们所要表达的一些简单的意思。他得知这船人是要去亚洲,也就是他一直生活的地方,所以刚见到他的时候,所有船员都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亚洲,曹老三很想解释这件事,但是船员没一个相信,话可以骗人,样貌是骗不了人的,他们所有人坚信他们在海里打捞出来的一定是个亚洲人。

    曹老三是亚洲人的身份不假,哥伦布还让这个亚洲人给他指路,曹老三也确实给哥伦布指了路,只不过曹老三没走过海路,根本不认识路,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走,这么在海上航行了几天后,哥伦布觉得曹老三指的路是错的,当时的部分欧洲知识分子以及航海专家们,已经对地球是圆的这件事达成了共识,大家都知道在正确的航线上绕一圈,是会回到原点的。而曹老三却还停留在天圆地方的知识结构中,尽管事实证明曹老三所指的方向才是正确的,但在哥伦布看来,曹老三的理论太过落后,不可能给他们指引正确的方向。哥伦布指着远方一座若隐若现的岛,兴奋的宣布他们已经踏入了亚洲,马上就能在那座岛上看见日本人了。曹老三试图纠正这一历史性的错误,两人意见不合,在船上大骂了起来,最终哥伦布派人将曹老三从船上给扔了下去,曹老三在半空中对着船上的人不断咒骂着,那一会儿的功夫,他用了多国语言来骂人,他才发现脏话是所有语言中最容易学会的,他说他们是野蛮未开化的民族,顽固迂腐的落后分子,注定一辈子不能成事。后来曹老三得知葡萄牙人找到了正确的道路,而哥伦布至死都沉醉在自己编造的亚洲假象中后,肆意地嘲笑着那些野蛮人。

    曹老三飘到了一个无人的荒岛上,他自命为岛上的国王,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巡视自己的岛屿,他的足迹遍布小岛的每个角落,他记住了岛上的每一棵树,还有飞过来的每一只鸟。他会跟树对话,会学着鸟儿唱歌。实际上这并非他乐意做的事情,只是被困在岛上久了,他越发的像个普通人一样,被孤独的毛病困扰着,他开始体会到日夜的漫长。

    他经常去海边溜达,看着鱼在自己的脚底游来游去,他在哥伦布的船上看过水手是怎么捕鱼的,现在他也想试试。他没有工具,就用树干削尖了做成一个鱼叉,然后拿着鱼叉在水里戳来戳去,原本还在他附近游泳的鱼,瞬间四散开逃了,有几条游得慢的鱼不幸被他叉死,血水将他的脚下染成了红色,但很快就会被涌上来的海水淹没。曹老三舞着鱼叉叫喊着,他捕鱼从来不是为了食用,他也不需要吃饭,但他以此为乐,这让他体会到地上人才能体会到的杀戮的乐趣。

    曹老三在岛上住了很多年,多到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的背脊变得弯曲,头发和胡子一直留着快挨到了地上,他的身子不再挺拔,整日驼着背,毛发几乎能将他包裹起来,看着就像一个蚕蛹。他没有找到任何办法从岛上离开,他以为自己会在岛上孤独终老。

    后来有船员发现了这个岛,那天曹老三把自己包在头发里睡着了,他希望自己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也许下辈子能转生成一只蝴蝶,这个转生的概念还是他当年给曹操养马的时候,听当地的牧民跟他讲的,说人在死后会变成一只动物。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前世是一匹马,但当他开始整日骑着马想家的时候,就不再想当马了。

    船员们登上这座无人岛,看见远处的一个像蚕蛹的东西,以为会是什么奇珍异宝,几个人围着曹老三交头接耳,要商量着把这个宝贝给带回去。曹老三被吵醒了,他把头发撩开,露出已经苍老的半边脸,船员们被吓得通通坐到了地上,以为碰上了什么鬼怪,正要拔剑的时候,曹老三先声夺人,他虽然年纪变大了,但身手还没有退化,当年在草原上练就的本领救了他一命,他抢走船员的兵器,然后反过来把这几人给杀了。曹老三站在几具尸体之上,望着曾经只属于自己的岛屿,而后乘着船员们的船,飘回了欧洲大陆上。

    接下来曹老三装扮成一位智者,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周游欧洲列国之旅。他途径英国、法国、荷兰、意大利,曾跟笛卡尔讨论过人生哲学,做过达芬奇的助手,因为他有丰富的杀鱼经验,所以帮助达芬奇解剖了三十多具人体用于研究人体构造,他还排演过莎士比亚的话剧,演一棵树,或者一匹马,并且给莎士比亚提供意见,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马了。

    天上的人第一次听说这些伟人的名字就是从曹老三的口中,曹老三带回了很多书籍,在当时都是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但是那个时候的曹老三因为年纪太大,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他经常会将一个故事讲出多个版本,并且有些故事之间并没有连贯性,甚至在时间以及逻辑层面都会存在不合理性,他的很多故事是难以自圆其说的,但是他会很多语言这件事确实毋庸置疑,因此关于曹老三去欧洲的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在这个版本中,曹老三在被哥伦布扔下海里之后,他侥幸活到了欧洲,并在那里找了一份工作,当起了抄写员。他抄过很多名人的著作,所以对于这些人的名字和他们的思想都熟稔于心。后来因为印刷术的大面积普及,曹老三失业了,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曹老三是个从天上来的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对于西方宗教神话里的那一套理念不能认同,他在抄写著作的时候,喜欢随意添加自己的观点,把某些著作改得乱七八糟,加上他亚洲人的身份,被欧洲人视为恶魔附身的邪教徒,要将他逮捕并施以火刑。曹老三得知自己要被处刑的消息后,吓得四处逃窜,他从城市逃到农村,正好赶上当地农民起义,他被莫名其妙的拉近农民队伍里,跟地主们打了一架。他几十年的时间里,都在混乱的夹缝中苟延残喘,最后拖着年迈的身躯,才终于找机会逃回了天上。

    再次回到天上的曹老三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的故事在当时的人听来,就像是天方夜谭。尽管曹老三这次回来已经不像前次那样轰动,但也给天上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如果说他第一次回去为天上的人带去了秩序,那这次就是为他们又带去了文化。天上的人视野被拓宽了,他们发现了更大的世界,更早的了解到整个世界的全貌,即使曹老三的故事在后来都被人当成笑话,但他给天上带来的改变是毋庸置疑的。

    曹老三的晚年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混乱不堪,他整日神经兮兮,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沉浸在自己过往里或真或假的故事中,随着知识逐渐在天上普及,大家看过的书越来越多,再没人听曹老三讲故事了。但是也许他自己是快乐的,在他的世界中,旁人似乎已经不存在了,他讲的故事不在意有没有人在听,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学会了自言自语,有人说他是在跟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对话,也许是他养过的马,也许是他见过的鸟。

    有人从地上回来的时候,给曹老三带了个录音机,天上条件有限,电子产品没办法充电,所以像录音机这种装电池的设备反而比较普遍。曹老三没事的时候就抱着个录音机听磁带,他听过交响乐,听过歌剧,听过摇滚乐,听过儿歌,反正磁带里有什么他就听什么,但是这些都不是他喜欢的。后来,他迷上了豫剧,每天跟着磁带里的声音,哼着《穆桂英挂帅》和《花木兰从军》。曹老三腿脚老化,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他一个人像是喝多了,摇摇晃晃的行走在云朵之上,嘴里时不时唱着“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

    曹老三是天上目前为止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人,他因为在地上待得时日过久,有了天上其他人所没有的特征,例如说胡话、记忆力减退、情绪不稳定等地上人才有的问题,有人管这一状况称之为人病,顾名思义,就是像人一样的病。曹老三这些身体上的变化,让一些天上所谓的研究人员对他产生了兴趣,研究员们想把曹老三的大脑给剖开,确认看看里边的构造跟书本中地上的人是否一样。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曹老三一听说有人要把他的头像砸核桃一样砸开,再把他的脑子取出来,就大喊大叫着满天乱跑,嚷嚷着有人想要害他,嘴里还唱着“上啊上写着,浑啊浑天侯,穆氏桂英,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唱完以后,还做出一个翻身上马的动作,再转头就跑入了云中。

    没人知道曹老三是真傻还是假傻,他在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表现得太过异常,这一招确实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最后他还是失踪了。有人说他终究被人撬开了脑袋,当了天上的第一位大体老师,也有人说他是从天上掉到地下摔死的,还有人说他是在战争中被乱箭射死的。没有人见到他最后的样子,因为他已经不重要了。

    曹老三用其一生的时间,想换回他人的认可,他像个地上的普通人一样在意他人的评价,怕被人看不起,他想用自己的故事改变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没想到在最后他被人记住的原因,却是因为老年痴呆成为了他人取乐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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