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零食很少,半晌饿了就从馍筐里拿块馒头吃,其实挺好吃的,特别是蘸上西瓜酱,就是这么普通的食物,现在却成了一种想念,那种地锅蒸的,劲道且带有黄色锅焦的馒头,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母亲往大红塑料盆里接半盆清水,倒入金灿灿的小麦,用笊篱淘洗干净,父亲把它倒在东屋山墙的空地上,铺一块大塑料布,等傍晚麦子干了,母亲就端一个簸箕,把里面没捞干净的东西簸出来,她常常左右来回簸几下,然后向上微微扬起扇几下,麦秸皮就纷纷扬扬的飞出来了,她收起蹲下再捡里面的小石子,也常常叫我一起捡。第二天父亲就会开上四轮拖拉机去乡上磨面了,有时候父亲会让我坐车同去。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看什么都是好的,坐在车上一路被金黄的太阳照抚着,很是轻松愉快,刚进乡里的时候,路东有一幢红色的楼房,那楼房的颜色特别鲜艳,红得那么浓郁,那浓浓的红里泛这灿烂的橘色,它是瘦瘦高高的形状,像个漂亮的城堡。去年回家我试图找那幢房子,这么多年过去我想它早就拆了,但是我经过仔细辨认,找到了它,它一点也不美丽,只有两层,但那时在我眼里它是那么高大,神秘。父亲磨好了面,偶尔会买点东西给我吃,我又坐着拖拉机哒哒哒的回来了。如果你叮嘱磨面师傅磨的细一点呢,他就会晒掉许多麦麸,面也就白,反之面就黑。母亲通常节俭,我们的面通常没有那么白,有时整的馒头甚至黑黑的。现在的人们都愿意吃粗粮了,那时我可不愿吃太黑的馒头。
母亲发面用的是酵子,不是我们现在买的酵母粉,是姥姥自己制作的,每次蒸馒头,母亲都留下一个面团放在面缸里,作为下次蒸馒头的引子,我们叫“渣头”,她把渣头掰碎泡在水里,过一会就泡泛了,然后舀上几大瓢面粉,两只拳头左右开弓,一会功夫一大块面团就和好了,冬天通常要发上一天,还要盖在大锅里,锅底还要温上水。夏天老早就开好了,时间长了会发酸。
有时候还没等揭开面盆,它已经把盖子顶起来了,它鼓鼓的,像吹饱了气,母亲扯起一边,那气就扑簌簌的跑了。把大案板上洒上两把面粉,半把碱面,用擀面杖擀得粉碎,然后就柔面,一来把碱面柔匀,要不蒸好的馒头一道道黄,也难吃,二来排气,二次醒发。母亲把面揉搓成圆滚滚一个大长龙,用刀咔咔咔剁成均匀的馒头,不揉成圆形,我们称为卷子。这时候我已经在烧水了,红彤彤的火焰舔着锅底,有红薯的季节我会扔几块红薯进入,有玉米的季节,就用火棍插在玉米芯里烤玉米,玉米滋滋蒸发着水份,也释放出玉米特有的香味,待到玉米表皮都焦黄了就是烤熟了,表皮焦香酥脆有嚼劲,特别香,特别好吃,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玉米了。等到水开放入筚子,蒸巾,这时馒头生坯也长(醒发)好了。大锅腾腾冒着热气,母亲把馒头一个一个码放到锅里,最外一圈紧紧的贴着大铁锅。盖上锅盖,压上两块砖头,锅盖周围还要围上一圈湿布,防止跑气,母亲这时候让我大火烧,我就把火烧得旺彤彤的,十五分钟后,她就让我火小一点,又过一会满屋子都飘散着馒头的香味,母亲鼻子嗅一嗅说:“有气了,在小火烧一小会就好了”。过一会停了火,在闷上一会,让它收收气,就揭锅拾馒头了。母亲拿一把平头小锅铲,擦擦擦把贴着铁锅的馒头铲一圈,拿双筷子把蒸巾搅到筷子上几圈,另一手扶着顺势一翻,馒头就底朝天翻过来了,她双手蘸水,啪啪啪打在蒸布上,一揭蒸布就下来了。那大馒头一个个暄腾腾的,被母亲拾到馍筐里。我和弟弟三个都爱吃锅焦(贴着大铁锅的那排),常常馒头没吃完,锅焦先被我们揭掉吃了。
新蒸的馒头很好吃,有着小麦的香甜,又️有嚼劲,现在的机器馒头只能望其项背,那时的饭菜很简单,母亲有时就拌个白菜芯,白菜芯用醋拌了,放上葱花,辣椒油,我尤其喜欢,那时的大白菜多好吃,菜心雪白,表皮透绿,很大一棵,拌好的白菜芯,酸脆爽口,清新甘甜,春节回家时,我又特意让母亲拌来吃。
有时候母亲从地里回来的晚,蒸馒头时屋子里已经黑了,厨房没火柴了,母亲就吩咐我去堂屋拿火柴。这是我最害怕的时刻,因为白天小伙伴们刚刚讲过鬼,我觉得门后,或者堂屋桌子旁边那个空隙里,黑团团的都藏着鬼呢,母亲一催,我只好硬着头皮闯进去,几秒钟我就返回来了,我相信那一刻我肯定能参加百米冲刺。吃过馒头白菜,喝过稀饭,母亲在刷锅,我哪里还敢去堂屋,顺势歪在灶台口的麦秸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大概我疯玩了一天太累了,我睡的十分香,麦秸窝太舒服了……
母亲除了蒸馒头,还蒸油卷,糖包,比馒头更好吃了。把面团擀成一张大面片,涂上油,盐,有时还洒上葱花,卷了一层又一层,蒸好后,黄澄澄的,咸香筋道,我们半晌没事就当零食吃。父亲母亲去田里干活了,我们在家看电视,爬高上低,饿了吃馒头蘸西瓜酱,凉馒头也好吃。我在母亲家时,烙馍我学会做了,就是没学会蒸馒头,偶尔也做过一两次,大都是母亲做的。
我结婚后母亲不在老家了,我们孩子小在老家了五年,我家里也有地锅,我就回忆着母亲做馒头的步骤,自己摸索着蒸,蒸的油卷特别好吃,一层层卷得薄薄的,面发的也很好,萱软柔韧。那时候没有时间的紧迫感,我开始学做更多的饭食,我在家带孩子,先生去田里干活。有一次浇水,中午要把饭送到地里,我那次做的烩面,嫂子帮我送给我先生,他下午从地里回来,竟然不相信那是我做的,毕竟才第二次做烩面,竟然跟饭馆里地道的烩面一个味道。我笑说我是闯对了。
来到常州没有了大铁锅,也就没有了带锅焦的老面馒头,天天时间又紧张,蒸馒头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了馒头,少了多少的口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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