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

国王的身旁有一个魔鬼。

在国王还不是国王的时候，他是一个靡奢成风的孩子。在宫殿中与舞蹈音乐为伴，捥过一个又一个穿过丝绸衣服的美人;在森林与猎犬弓箭为友，将锐利的弓箭透过每一个动物的皮毛;把昂贵的红玛瑙戒指作为他手指的衬衣。

他的母亲笑着说，他有一双比岸边水仙更为漂亮的眼晴，一头可以比拟美杜莎的秀发。他的父亲比他更加肆意妄为，在首都的后山添了数座华丽若天堂的宫殿，它们的玻璃上都是五彩缤纷的图画，上面都是些贤圣的人。

魔鬼的出现，是在十四岁的梦境中。

他梦到了死神，那位死神拿的不是镰刀，而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剑柄上刻着猫眼晴一样的绿宝石。那位死神也不是传说中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年轻俊秀，皮肤白暂，有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晴。并被一双酷似手链的镣铐锁住了斩过了无数人的双手。

死神对他说：“我找你来这里，是为了解开这镣铐。你要先去找我亲生的姐妹，她们是饥饿和疾病。让她们救我。去吧，无需我对你讲述她们是何模样，你一见到她们，就知道她们那令你憎恶的模样。我会给你你所想要的，哪怕是照耀大地的月亮也好。”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死神消失了，他来到了一片荒芜的田野中，一个妇人已面黄饥瘦，骨头在皮上一点点地动作，像一只蝗虫爬在清晨的的露珠上。一双眼晴却还是睁着，像两颗黯淡的宝石。

他心底先是微微一颤，用手覆下这妇人的的睫毛。随后继续往前走。他知道这不是饥饿。

他再跨过一座森林，那里净碧如洗的天空中盘旋着啄食腐肉的秃鹫。

来到了一座宫殿前。身旁的园里不是鲜花，而是肥牛壮马和无数条环绕着它们的蛇。打开宫殿紧闭的大门后，他终于见到了饥饿——一个微微发福的女人;穿着用腐烂的麦子织成的金色裙子，上面的腰带也是腐烂的，躺在奶与蜜制成的王座上。

她的手上摸着一把柄上带黄宝石的刀说：“我知道你要来做什么，但我也有个要求：你去把我花园里一条金包眼晴的蛇的眼晴剜出来，我把这把刀给你。”

他去了，在前十三头牛身上找到了十三条金色眼睛的蛇。选中了第七头牛身上的蛇，剜下了它的眼晴——这事他在现实中从未做过，在梦里却想做了无数次那样熟练。

他拖着血淋淋的金色眼晴往宫殿走，饥饿却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走了，作成了一堆枯萎的白骨，像冬天的月亮一样。疾病来了，周边的景象又骤然变化。

宫殿化作了白色的城堡，腐烂再次从地板上生长出来，死者在地上成了焦黄柔软的肉山。老鼠并不出现，“咄咄″的声音却不断地响起。

疾病在城堡里的一角，靠着墙，坐在地上咽咽呜呜地哭。她披着脏乱的麻衣，头发散乱，却很是漂亮，连山间最美的百合花也比不上她。

他只是靠近她，她就不见了，像那些因为瘟疫死亡的人，化作一阵烟就走了，连坟墓都寻不到了。

他回到了死神身边，死神己经解除了镣铐，用左手去摸右手的红印：“你能有一个愿望，想好了你的愿望吗？”

他说：“既然饥饿和疾病都不一定忠于死亡。那么，我要一个完全忠于我的，可以为我而死，为我而活。”

“那是要忠于你的灵魂？”

“那是必定的。”

“好吧，我满足你，但你要记住，灵魂是会变的。”

死神说完，化作天上的星辰，飞走了。而他见到了那忠于他的魔鬼。他长得和自己并不相像，脸上到处是蛇的鳞片。

他醒了过来，就看到母亲双眼红肿，眼皮粘黏：他的父王在第一天踏进了坟墓。再转身一看，那个魔鬼竟也在。

迷迷糊糊中，他登基了。那个魔鬼还在。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父亲，修建了不知几座花园，获猎了多少好皮毛，把黄金堆满那些宫殿。

他越来越恍惚，于是去问魔鬼，不去问其他人，他不相信他们。魔鬼对他说：“好陛下，何必如此多想呢？及时行乐，来日方长。您的父亲，您的祖父都是这样行事，您不过是照着他们，有什么不对呢？”

他宽心了许多，虽然在这之后变得嗜酒如狂。

在烂醉如泥的时候，国王终于可以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去看了，变得只有他自己和他的魔鬼。

后来，他死了。民众忍受了三代奢侈的君王，终于没有办法再忍受了。人们攻破了王宫后，找到了他的尸体。

人们的找到他的时候，他的面容依旧美丽，只是浑身上下都冷得僵硬。人们都知道年轻的国王骄奢淫逸，当时却只穿着一件白色粗布的长袍，腰上还是一条腐烂的皮带。手上拿看一把刀柄上有猫眼晴一样绿宝石的刀，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一丝一毫被划伤的痕迹。

他们不会知道，是那个看不见的魔鬼杀了这个年轻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