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火山

作者: 家有小女爱写作 | 来源:发表于2023-03-26 15:31 被阅读0次

    0.

    “喂!小何!东西都带好了吗?”

    我抬起头,跟推开房门进来的导师对上视线。导师她身穿白色似航空服饰的胖衣服,身背两个氧气筒,提着待会要用到的设备,看上去就像即将出行的宇航员。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外太空,而是火山口。

    拉上最后一个拉锁,我冲导师点点头。我们即将要进入火山喷发的进距离观测点,目前这间五脏俱全的小房间是位于最近安全距离的补给处。我们选择在这里穿上那身沉重的防护服和氧气罐,并将拉住身体的绳子绑上。

    整理好自己穿着后,我扛上摄像机,随着导师的手势跟她一起向观测点进发。观测点的工作人员冲我们挥挥手,从口型上看,他们在祝我们一路顺风。

    1.

    这次被观测的火山,是编号G63,位于北方大陆最北端、最高山上的火山。它是个大懒鬼,根据我们推断,近500年里它只喷发了一次。

    这就是我们火急火燎来拍摄的原因:不小心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就不知该是猴年马月了。

    北方大陆本来就冷,高山上的温度自然是冷的更加离谱。火山口附近常年被白雪覆盖,温度零下几十度更是常态,即使是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也不能在这里生存。

    在我们向上行的路上,天空又悠悠然飘起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这为我们的前行增加了更多的阻碍。扛着摄像机的我一边忧愁摄像机是否会被冻坏,一边在防护服内喘着粗气努力抬高自己的脚在雪地里缓慢行动。

    走在前方的导师看上去状态也没好到哪去,我们都明白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的还是有些少了。火山喷发后这里只会更冷,不会有任何回暖的可能性。可现在路程已经过半,再回去增添衣物很可能会错过拍摄喷发的最佳时间。

    突然间,导师停了下来,向我打起手势:

    “你需要回去吗?”

    耳边佩戴的耳麦里响起导师的声音。我知道导师是在担心第一次进行观测工作的我不能适应如此极端的环境。我缓慢摇摇头,向她比划:

    “不用,我能坚持。”

    导师在平日里对我异常严格,不允许我在工作和研究上犯下任何错误。但是只要认真的完成工作,她就是你的好朋友,会替你考虑到方方面面,为你着想。我一直非常尊敬和喜爱她,为此我不想我的寒冷拖累同样寒冷的老师。如果我回复她冷的话,她指定会让我一个人回去穿衣,自己提着一大堆重物先一步前去。

    导师看完我的回复之后缓缓点头,将身体转回去,揣着寒冷继续前行。此时,距离火山顶还有好几百米的路程要走。

    为了分散注意力减轻寒冷的压迫,我开始在脑袋里过起等会可能用到的知识。

    2.

    火山。

    一个神秘的连接天地的精灵。

    它们是一种神秘的、富有美感的事物。火山往往是那些相当高的山,火山口也往往在更加高的山顶处,这使得每次火山的观察都需要大量人和物的准备。它们整体都呈现深灰色,北方火山的顶部常覆盖有白色的雪层。

    不管是哪座火山,其距离喷发点附近的几千米都不存在植物或者动物。仅有很多耐寒的微生物——有的甚至微生物都没有。有的火山三天两头就喷发一次,间隔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有的则一年一次,还有的十几年、甚至几百年才会动一下。

    推断火山的喷发时间,需要根据火山喷发物来进行判断。它们有些会留下来,凝固在空中掉落,或是直接凝固在地上。

    而根据火山喷发物的差别,人们给火山分了26个类别,恰好和26个英文字母能对上,因此人们就用A到Z的英文字母和数字给火山编号。比如有名的B11、L7火山和我们本次观测的G63火山。

    根据火山喷发时的喷发情况,火山又被分为五个程度,分别用α、β、γ、δ、ε指代。越是接近α,是流淌而不是喷发出的液体就越多。通过对火山整体的观察取样,G63被认为大概率属于β式喷发,不过具体还是要等观测后才得知。

    火山在喷发时,会带走绝大部分氧气和重力。因此在进行火山观测时需要用特制绳子绑住自己以防飞起,专用的防护服则设有增加质量和飞起时用以降落的安全措施。

    导师曾跟我讲过,在她观测火山的十几次行动中,她有四次在观测到一半时飞了起来。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经历……一开始可能会有点害怕,但是之后就会觉得非常新奇,我没办法跟你详细描述这件事情。”

    那时导师喝着她最喜欢的红茶,放松且惬意的向我分享她的经历。看得出来,对于她来说,观测火山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美妙至极的。可我总觉得她在敷衍我,怕麻烦而不愿意跟我详细讲解观察火山的过程。

    “总而言之,当你飞起来的时候,不要感觉到害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紧紧抓住绳子,借着它一点点往回挪动。同时尽可能不要碰到喷发出来的东西,不然防护服就要又少一套了。”

    正如导师所言,火山喷发的东西并不会穿透防护服,而是会在其表面形成结块,使得人行动更为缓慢、难以穿戴,脱下。倘若不小心粘上火山喷发物,下一次行动就不能用了。要交给专门清洁的人员,将上面的物体处理掉才行。

    那类清洁人员有个专门的称呼:“火山清洁工”。他们还会被派遣去采取火山喷发后地上留下的东西,带回去做研究。工资高的离谱。

    3.

    身体打了个寒颤,将我的思绪拉回。

    天空中飘下的雪花更多更大,风也开始呼呼吹起,每次经过荒芜的土地,都让温度再次下降到一个新低谷。我开始庆幸自己身上长了许多多余的赘肉,可以帮我抵御一些寒冷的侵袭。

    几百米的路在此时显得异常遥远,每一个动作都在消耗体内的热量,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脑袋异常清醒。

    我必须转移更多对寒冷的注意力。于是我开始观察附近的土地,看它们是否真的如教科书般缩写的荒芜、清冷,没有生物存在,试着在地上找出哪怕一点的生物。

    结果可想而知,我失败了。因为四下里完完全全都是白雪覆盖的雪地。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到生物的。

    “再坚持一会,我们就快到了。”

    我抬起头,发现前方的导师对我做了个鼓气的姿势,于是我也抬起胳膊挥挥,向她做了个回应。

    实地感受和观看纪录片的差距就在此刻展现了:纪录片里只能看到壮阔美丽的火山和专业研究的科考人员,看不到背后的寒冷和徒步行走的艰难。

    我愈发担心手提着的摄像机是否会损坏,那样我们这次的行动将会功亏一篑,同时也会失去珍贵的摄影前段。我还担心导师手里的专业仪器是否会冻坏,我还记得它们当中有一个机器使用温度最低为-20度。如果低于这个温度使用,机器很有可能破损。

    杂七杂八的设想充斥着我的脑海,除了各种担忧外我竟然还得到了一丝参与探索的骄傲,和许许多多微小的满足。我由衷的为自己现在有担忧的资格而高兴,由衷的为自己可以参与观测火山的行动而骄傲。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非常渴望去做的事情。

    4.

    我和火山从小就有不解之缘。从小我就很喜欢看火山的纪录片的。当然,现在也喜欢。基本每一个纪录片我都能倒背如流,尤其是官方的火山纪录片《喷发》。

    《喷发》一共介绍了14座火山,其中有6座是间隔不超过一年就喷发的火山,4座是间隔一年到十年时间喷发的火山,还有3座是间隔十年以上才喷发的火山,最后1座是沉寂到现在,都没有喷发苗头的火山。

    每个火山的山头和地貌都不一样。

    不超过一年就喷发的A19火山,虽说火山口附近没有生命,但因为其是γ样喷发,它的山下有许许多多的生物。每年春天,这座火山的喷发就成为生命迁徙回来的信号,离开家园去过冬的生物就都会回到这里,开始种群的繁殖或老夫妻的相会。

    又或者每隔七年都会爆发一次的N96火山,这座火山则因为ε样喷发,从顶到底都没有生物的存在。只有在山底会有部分顽强的植物和微生物生存。这座山上留下的火山喷发物质也因为ε样喷发,属于遗留最多的火山之一。

    在去博物馆的参观中,年幼的我就因为准确回答上来了所有关于《喷发》的问题,得到了一块来自火山喷发后凝结出的石头作为奖励。

    那是一块通体黑色,带着白色点点的石头,像极了一小块浓缩的星空。现在它还放在我的床头上,我把它当做幸运石,每天早晨起来都要跟它打声招呼。它已经陪伴我十年了。

    我能够去到的火山博物馆已经全部逛了个来回,并且隔三差五过去重温。我和每个售票员已经非常熟悉,关系好到有时对方会不收我的票钱,直接让我进去。

    “你真的是很喜欢火山的人。”

    几乎所有见到我行动的人都会这么评价。而我也坦然的承认,没错,我就是喜欢火山,喜欢的愿意将一辈子都投入进去。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考上大学、坚持选入火山学专业并报考火山学研究生的原因。

    5.

    我们终于到了近距离观测点——那块异常明显的大石头。

    巨大的深色石头横在我们眼前。它凹凸不平,大约两人高,背对着我们的面挂满了深黑色的石头——那些都是火山喷发物的残留——和我的那块石头不同,我石头上的白色点点更为干净纯粹,而这些残留深黑色石头上是扩散状的点。

    这整块大深色石头可以阻挡火山喷发凝结的喷发物,保证我们的安全。导师将等会要用的仪器放下进行检查,我则摆弄起摄像机,再三确认它没有损毁后,我掏出身上别的记事本,看着防护服外扣在手腕上的手表,记下时间:下午两点三十六分。

    我和导师开始组装仪器的内部构造。

    带来的仪器有一个侦查仪(可以飞上火山口附近进行侦查)、一个采样仪(对火山喷发物及火山附近矿石进行现场采样)和一个检测仪(对火山物质进行初步分析)。这些仪器有部分必须现场组使用,它们的要求并不算很严格,但在笨重防护服的阻碍下,我们组装的非常缓慢。好在最后还是全都无误的组装完毕。

    导师拿起小锤头和镊子,此刻又说:

    “操纵小飞盘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时间快到时就告诉我。”

    侦查仪的外形酷似狗狗玩耍时追逐的飞盘,导师喜欢直呼它为小飞盘。我操纵着侦查仪,飞向火山口进行拍摄观测。侦查仪拍到的画面传至其配套屏幕上。

    首先是地上大片大片的黑色石头凹凸不的痕迹,接着拍到整个火山口中呈深黑色的颜色,隐约见到的亮处是偶然翻滚的泡影。侦查仪继续贴近拍摄,高分辨率的相机连角落都能拍的清楚。

    我爱不释手的操纵侦查仪沿着火山口飞行一圈又一圈,贪婪的想将火山内部看的更加清晰。等反应过来时,时间已不知道过了几分钟。

    导师她正在四周敲取火山口周边的石头碎片,我连忙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两点五十一分,距离火山预计喷发的时间还有九分钟。于是我便提醒导师回到石头下,等待喷发的开始。

    6.

    十几分钟后,火山动了。

    它骄傲的没有踩着准确的时间行动,但也没让我们等待太久。三点零五分,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

    我和导师紧紧抓住黑色大石头的边缘,脚拦着仪器防止其滚落下去。我看向侦查仪的屏幕,相机拍到的黑色翻滚愈发浓厚和激烈。

    β式的喷发就是这样的。会先进行一阵轰隆后再开始分批喷涌。越往后以喷离开火山口的物质越多,前面主要是以流淌的形式缓慢流出。

    在轰隆隆的鼓动声中,黑色液体缓缓从我们周围流下。黑色大石头阻挡住流向我们这方向的液体,我是第一次现场观察到这么神奇的景象,眼神死死盯着流淌的黑色,它们浓稠绵密,就像星河一样在地上蜿蜒,白色类似星辰光芒的白点在之中化作线流淌。

    周围的重力和氧气伴随着液体流动而飘走,我可以感受到装了载重的防护服逐渐轻盈起来。内心激动的我感受到一丝失重的惶恐,于是我将姿势变为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抓着石头。

    导师显然比我淡定的多,她还有能力调笑我两句。说我太过紧张,不用太害怕。

    “蹲坐下来,我们得抱紧仪器免得它们失重飘走了。”

    导师紧接着又给我下了指令,就在我们都蹲下时,第二轮火山喷发开始了。

    这次带走了更多的重力和空气。余光所见的黑色液体逐渐飘起流向空中,我们小心翼翼抱紧仪器,两个人贴在一起,避免失去的重力将仪器也一同带走。

    周遭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我努力仰起头,往天空上望去,只见流淌的液体将天空笼罩,白色的亮点在其中如星辰般闪耀熠熠生辉。

    第三轮火山喷发就在此时开始了。

    震动愈发剧烈,屏幕上乱晃的镜头让我察觉到侦查仪被周围喷涌的液体影响操作非常困难。我试图让它进到火山口边看清喷涌时火山内部的情况,但最后侦查仪的镜头被黑色液体掩盖,计划以失败告终。

    温度随着接二连三的喷发逐渐下降,我和导师都能感觉到周遭温度掉的厉害,身体正在不停的打寒颤,不由得两个人贴的更近了些。

    摄影机一直在导师手里小心对着火山拍摄,我们龟缩在边缘的角落,等待火山喷发结束,回去观测G63喷发时的姿态。

    7.

    早在几十年前就有科学家推测,是否火山喷出的液体就是天上的星河。

    那时候各路大能们在报纸和会议上吵的不可开交。支持的人和反对的人打成一片。

    反对的人说,火山喷涌的液体是地球核心的东西,不可能是天上的星河,因为天上的星河根本不可能用罐子装起来或者掉到地上凝结成漆黑的块状。这喷涌出的液体只是形态外貌和星河相似罢了。

    支持的人则说,火山喷涌的液体就是天上的星河,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么相像。不能将天上的星河化作块状或液体装罐可能是因为人们现在还不知道装罐的条件,没有把握这一项技术。不然怎么解释流上天的液体不再能被人类检测到的事实?

    众说纷纭,直到今天也没有一个可以回答问题的决定性观点出现。

    距离观察那天一个月后,我们将G63的影像和喷发物体带回了实验室,在大屏幕上展示它喷发时的情况。

    后期的G63部分液体在地上流淌,又因为重力缺失飞入空中消失,更多的、大片大片的黑色液体直直喷涌而出,飞入空中迅速扩散,笼罩周围一整片阴白色的天空,将下午本该明亮的天扭曲成漆黑的深夜。白色的斑点也随着黑色液体扩散流动,像星星在黑夜中遨游。

    再往后因为缺乏光线,摄影机只拍到了漆黑,没有更多其他的场景。等光线重新打到我和导师身上时,我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二十三了。我们抖了抖维持同一个姿势酸痛的身体,采集了样本,带着摄像机和仪器沿着绳子从面目全非的火山表皮上原路返回。

    “真是漂亮…很可惜我那时不能跟着去。”

    观看视频的师姐发出羡慕的感叹。那时她被导师安排去做C50火山的日常调查,不能跟我们一起前去。

    “是的,真的很可惜,你没有同我们一起前去是很大的损失。”

    我点点头,认真的回复她。

    在观测过程中,我逐渐理解导师所说的“一种独特而不可言说的玄妙感觉”是什么:那是切身体会到的一种对所爱之物认真追寻的愉悦与激动。虽然这一次我没有飞上天空——实际上最好还是不要飞,太容易摔骨折了,可其实我还是想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但我还是拥有了一次自己参与的火山考察行动。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了。

    8.后记

    再次回想起这段时光,还是会让人觉得温馨。

    距离我第一次出行火山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我已经从一个刚入行的毛头小子做成了在领域里有权威的科学家。

    关于火山喷出的液体是否是星河,我可以告诉你,目前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不过人们已经给火山加上了一个前缀:星河。现在所有的火山都被统称为“星河火山”。我想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大家都认可火山喷出的液体很像是星河这件事情。

    我的导师如今已经63岁,身体因为早年行动落下了病根,不能再奔波行走于第一线了。但她还是离不开自己的喜欢的火山,时不时不听劝告来一线站点逛一圈,谁劝都没有用。我想等我到她的年纪也会是一样的固执。我们都深爱着火山。

    我有一个话很多,也从小到大喜欢火山的学生。他总是问我去火山现场调查时的感觉。我思来想去只能回复他: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等你自己经历的时候就知道了。”

    每次他得到这个答案都会无意识撇撇嘴,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于是我决定在下一次实地考察时带上他一起去。让他亲自感受一下火山现场的魅力。

    下一次我们要去调查的火山为S09火山,希望他能提前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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