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一分情绪要化作文字十分,如今十分情绪却一分文字都惫懒写下。
虽时节已是芒种,然气候却仍停留在暮春,窗外是淅淅沥沥暮春雨,屋里点一盏昏昏黄黄落地灯。风来偶感凉意,带着雨水的潮湿;灯光柔和温暖,打在书桌上,打在墙面上,灯下这个人的整个春天的情绪都笼罩在了这盏灯下了。
转眼四月已逝,五月伊始。去年曾感叹因在狮城而错过了整个春天,而今年的春天却在一片忙忙碌碌和茫茫然然中离开了。二月前往灵峰探梅时,梅花未开,之后便未再去赏花,身在杭州却错过了人间西湖三月天。林花谢了春红,终究太匆匆。待到朝来急雨晚来风时,伤春惜春未免太迟。一年唯此春一季,若未能珍惜,可劝你落花风雨莫伤春。
此情此景总容易把人的思绪拉得很长,拉回很久以前,拉到很远之外。
南方春天多雨水。从小生活在南方的我,见惯了滴滴答答的春雨。家乡有”立秋下雨便会漏秋“一说,曾细细玩味过这个“漏”字,如同古人写诗一般,乍一看是普通字眼,细一想仿佛真没有其他词可以替代。好像这一“漏”字用在暮春时节也能适用,用“漏春”来形容近来的天气也是恰到好处。小时候,掇着小凳子坐在家门口,一边想象着天空如何“漏”雨,一边读着我的闲书。爸爸是爱花之人,总喜欢在花坛弄几处花草,虽不是设在厅堂,倒也可说是对这个季节的清供。我坐在门口,看美人蕉亭亭,看月季妩媚,看山茶素雅。花树根下是几簇矮小的时令蔬菜,其长势却像是卯足了整个春天的劲头。专心不足的我啊,时而看书,时而看雨中的花儿,时而抬头看远山。“远山含黛,翠峰生烟“应该就是那时候学会并记在心中的词语吧!篱边砌下栽,春工不与闲。春风年年定到此造访,爸爸也必不失约,在春来之前便栽好春花以示相迎。年复一年春风不变,栽花人却年年新添银丝。曾坐在门边的小女儿,如今也离家远行,独自一人初尝生活的真滋味。所幸,闲情依旧,待明年春风再来时,我仍在廊下读书,爸爸再驻篱边,伴花与春,话一晌知心之语吧!
有时在家无聊,便和妈妈换上雨鞋,撑伞步行至外婆家。其实,对这样的场景最深的记忆是在冬天,因为冬天格外冷,走进外婆家推开门又像是进入了暖春的季节,还有外公见到我时立刻变得愈加灿烂的脸庞都让人记忆尤新。外婆家后面就是山,我们叫它官塘湾,因为山脚便是村里的官塘,因此得名。山不高,很容易能到山顶,映山红盛开的时候,满山皆是,山顶一片火红,山脚官塘波光粼粼,此景之美,仍在我眼前。翻过山岭便是外婆家的茶地,大人们采茶忙,我只在山上做个巡山的小猴子。其实,这片山上都是我的亲戚,外公的哥哥,外公的父母过世后都住在这里。我一点都不害怕,有时候运气好时还能顺带捎回一碗狼鸡头——一种蕨菜的俗称。拿回家,经外婆之手,简直人间美味。 采完茶叶和外婆下山,常会碰到几藤金银花,外婆顺手采了回去,太阳下铺开一晒,春天的味道便锁在了这花里。随便何时取出开水冲泡,不一时,花香满室如春归来。
外公过世多年了,外婆家也旧了,要翻新了。前两天给外婆打电话时,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恹恹的,过后外婆哽咽了起来。我知道她是在整理东西的时候伤感了,旧竹床,旧躺椅,旧厨柜都会被搬走。四十几年前大水冲走老房子后,外婆他们就一直住在这队里分的公房。四十几年将近五十年,外婆从正直四十的壮力中年进入了早已步履蹒跚的老年。修葺旧物,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再好不过,而对于这个老人,意味着熟悉的一切都会被抛弃。外公活着的时候,曾嘲笑外婆说她挂在墙上的塑料袋加起来估摸有八十几只。然而一个老人对生活所有的留恋和记忆不都是藏在这些令我们看起来觉得黑黢黢脏兮兮的袋子里,米缸里,土灶里吗?所有的都会被翻新,少有人去关心一个老人内心的不舍和苦楚。但愿,新屋落成之时的喜悦可以冲淡她现在的悲伤。
我现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在晕黄的灯光下码下这些字,不觉时间已过正午。窗外雨已停,思绪回归,如南柯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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