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 亦舟
(一)
傍晚,夕阳的余辉静静地洒在村边广袤的长江澳海滩上,海面上波光潋滟,舟楫点点。
一对老少伫立岸边,老人凝视着海上停泊的船只,语重心长地向小孩讲述着大海与船的故事。那小孩似乎听得入神,不时好奇地插话提问。
斜阳渐渐落下,收起了投在沙滩上他们拉长的身影,潮水“哗啦哗啦”地上涨。于是,老人便拉着小孩匆匆回走。
这是我第一次跟爷爷站在海边,也是我人生的第一 次看到船。
时光如同海水不停地流逝,许多往事如同沙滩上的足迹被岁月的潮汐抹去。但是,船却是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记忆长河上……
孩童时,爷爷在我的嘟囔下经常带我到海边看船。后来我明白爷爷也是乐意的,因为他从小奔波海上,对船情感笃深,似乎大海也愿意接纳他对船只敞怀的倾诉。
当然,爷爷也希冀我受他影响,从小喜欢大海与船只,浸染有大海一样的襟怀与船只那种朴素勇敢的性格。每次看船路上经过村上的集市,爷爷总少不了给我买些爆米花、糖果零食,直至他苍老得走不动到海边了
在海边,爷爷告诉我,他年轻时常驾驶着木帆船往返岛外运回粮食、煤炭等物资。
懵懂的我好奇地问爷爷,我们的家乡离省城有多远?他回答说,顺风时船早上出发夜晚才能到达。
那时,我不懂得距离可以用公里数来丈量,但从开船花费一整天的时间中感觉到海岛的孤远,渐渐懂得先辈们海上漂泊生活的艰辛。
(二)
稍长大了些,我开始与邻居小伙伴来到海滩上放风筝、捡贝壳,或爬上小舢板,“扑通、扑通”的跳进浅海里游泳、嬉闹。
有时,在海边玩起大人从岛外买回的轮船玩具。从那玩具的轮船结构模型中,可以猜测那轮船的原型十分壮观,让我们生活在交通闭塞、物质匮乏的海岛小孩惊讶不已,使我萌生了对岛外世界最初的向往。
俗语道,出海靠船。海边的小孩总想自己驾船驰骋大海,我寻找着机会学习划船。
暑假里,有时我父亲没有出航,他便带着我摇着小舢板到近海的礁石上捡海螺、钓鱼。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此时大海往往风平浪静,是学习划船的最佳时间。我站在船板上,双手来回拉推橹桨,当用力不当出现脱桨时,父亲就帮我把橹桨扣在船舷的橹搭上,并耐心地讲解摇橹动作的要领。几经回合训练,小舢板终于缓缓前行,海面上犁出了一道波光闪闪的浪花。
旭日初升,绚烂的朝霞渐渐染红了东边的海水,我划船返岸,回望舢板上逆光中的父亲,他的脸上仿佛挂着赞许的笑容,令人温暖。
(三)
小舢板毕竟经不起较大的风浪冲击,有时我要到稍远的岛屿讨小海,只能乘坐乡亲们驾驶的柴油机渔轮出海。
讨小海收获的海螺、小鱼等,给我们当时以地瓜为主食的苦涩日子平添了不少滋味。
“年少的情怀总如诗。”讨小海途中,我站在船上,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大海中,阳光照射下,海面泛着金光,海天一色。看到远处疾行的船只渐渐消失在茫茫的海天吻合之处,忽的期望自己也随着那船只远行,越过大海,闯荡外面精彩的世界。
高中毕业后,我终于背上行囊,揣着梦想登上渡轮。载满旅客与汽车的渡轮在风浪中摇摇晃晃、徐徐前行,蓦然回首,故乡的轮廓渐行渐远,我的心头便涌上淡淡的乡愁。
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终于来到省城学习。
光阴不居,时节如流。海岛上的木帆船渐渐淡出海面,沾满了经年的风尘,停泊于岁月的彼岸。
早年与我一起追风踏浪的儿时伙伴,大多外出谋生。那些朴素的渔民,依然驾驭斑斓的渔船,潮涨启航,潮落归港。
(四)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改革开放的春风唤醒沉寂的海岛。随着平潭海峡大桥建好后,历尽沧桑的渡轮退出了历史舞台。
近年来,岛上的基础建设与投资环境不断改善,宽敞的环岛公路,已经延伸到渔村。交通便利多了,我也常回家乡看海。
那日,我漫步海边,突然听到一阵“呜……呜……”的鸣笛声,循声望去,发现平潭往返台湾的“海峡号”客滚轮船正在海面上高速行驶。
我不由得心生感慨,船是海岛民众重要的生产与交通工具,早年,我的爷爷与父辈,他们驾驶简陋的木帆船,风里来雨里去,漂泊于茫茫大海谋生。
当时海岛上有句俚语,“风大哭啼声,风小砧板声。”渔村的苦辣酸甜,似乎都系于天气,足见那个年代生活的艰辛。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乡亲们开始驾驶柴油机轮船捕鱼,生产能力与安全系数得到较大的提升。
跨入本世纪初,柴油机轮船渐渐升级到钢质轮船,卫星导航取代了罗盘,人们还借助海风开展风帆运动。而这往返两岸的“海峡号”客滚轮,是目前国内装备系统最先进、最安全、航速最快的客轮。
海上船只的演迁,见证了时代的进步与海岛的发展。
目睹家乡的变化,我甚感欣慰,此时心境正如宋代诗人徐元杰在江边所描绘:“风日晴和人意好,夕阳箫鼓几船归。”
(原文写于2019.9.8“亦舟夜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