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螭龙诡蝶（上）
天机塔。
乌弋情报中枢机构道策局所在，临近乌弋王宫西门，境界防卫等级甚至远超郁承礼的寝宫隐修殿。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个听说过，没见过的地界。对小公主郁济岚来说，也只是远远眺望过，从未去过。
听闻这天机塔，高十七层，是乌弋最高的建筑，站在塔顶可以看到整个乌弋王都的景貌。内里机关重重，囊尽乌弋的一切情报机要，大到国事要闻，小道郁济岂的屁股上哪个位置上长了一颗痣都清清楚楚。
一个神秘而美丽的地方。
就像眼前的白衣女鬼……噢不……女人一样。
郁济岚眼睛盯着奚韵甄也不作答。
真的有人能飞上去吗？此等重兵把守机关林立的地方被抓住可不是好玩的。
“怕了？”奚韵甄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郁济岚，似是一个威武的狮子，在训诫众兽。
“不怕。”
“万一我把你从天机塔丢下来呢？”奚韵甄冷笑一声。
“那也不怕。但是那样你就欠了我的，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和我娘亲……到底是什么关系。”郁济岚低含了头，眼睛却是抬起的，紧紧盯着奚韵甄。
“哈，那你就死了，欠你的只好下辈子再还了。”奚韵甄伸手揪住郁济岚后衣领，未见动作，身子便已离地。
追风。
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罢。
郁济岚感觉自己的身子是平趴在空中的，不是因为有人托举，而是因为惯性，飞驰的速度让她的身体自然而然的逆风持平。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刺痛。眼睛几乎睁不开，周遭事物变得花白，呼吸也变得困难了，留在鼻腔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需要大力挽留才得以获取。如果不是双手紧紧抓住了那白玉女鬼的手臂衣襟，郁济岚会觉得自己随时会从空中坠落。
啪。奚韵甄带着郁济岚落到了西门角楼顶上。落地的声音自然不是奚韵甄发出的，而是郁济岚脚步不稳踏在板砖上的声音。
“怕了？”
“不……怕……”那孩子颤抖着，依旧念着不怕，奚韵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前面就是那天机塔了。”奚韵甄说。
“嗯……”郁济岚飞的想吐。
“你看那院中，东西南北，各有一处常驻岗哨，每队二十六人，配侍卫长，副侍卫长各一。每日未时，戌时，丑时会换班一次，一应对外往来均从东门出入，其他四门虽然常开，却是只要来人，无论缘由立时捉拿的。西北角常驻一个侍卫营，营内常驻侍卫三百余人，重铠兵五十，扑刀兵五十，重弩兵一百，枪兵一百。守将魏无，在朝中领的是二品军衔，直属于开国大将诸梧。东南、东北、西南各有一处暗哨，每队三人，隐于院中树枝上。那树上还有金铃若干，如果触碰到引线，将直接向西北侍卫营示警，这三个暗哨点每个时辰，不定时会有一队二十六人的侍卫巡查，巡查路线一般自西北而出，或顺或逆，巡视一圈后方归回西北营内。”奚韵甄说。
“你的轻功，从哪里过都可以吧？”
“哼。”奚韵甄轻哼一声，没做表示，再度伸手去抓郁济岚的衣领。
这一次，郁济岚可有了先见之明，一手去推奚韵甄的手，整个身子往奚韵甄身上一跳，双腿夹住奚韵甄，“走罢！”
“……”死崽子。。。。
奚韵甄无奈，顺势揽住郁济岚的腰，小人被拥在了胸前。只见奚韵甄脚尖轻点，如同大鸟一般急速俯冲下落，院中一抹不易觉察的白影轻晃而过，背依着楼廊贴在了上面，手部稍稍借力，一个翻身直冲四层，而后三层一跃，刹那间冲上了楼塔顶层。
远远去看这天机塔必定以为，这塔顶定是一个极小的空间，一人站立在上面就暴露无遗了。实际上，真的站在上面才知道，这塔顶半径约莫四米，上面砖瓦齐整有一个极大的平台可以活动。如果不是层层守卫，上来难如登天，必定是个悠闲的休息的好地方，可比郁济岚最喜欢独自栖身的那颗大树舒适多。
塔顶风很大，带来冰冷的寒意，迎着风眼睛被吹的有些干涩，发丝也乱了，身子也被吹的直打晃。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透着融融暖意。与那冷风两相结合有着说不出的舒适感。
“这里好生舒适！”郁济岚笑着说，这是母亲的事情发生以来，她感到最轻松的时刻。
“……”奚韵甄不语，自顾自的屈膝坐定，又眯了眼睛侧躺下来，迎着那阳光慵懒的像一只准备补觉的白猫。
郁济岚在塔顶站了一会儿，去看奚韵甄。
“你向来是夜里不睡，白日补眠的吗？”郁济岚奇怪道。
“我便是那夜间出没的勾魂厉鬼，专门捉你这种不听话的破小孩。”奚韵甄懒懒道。
“切！”郁济岚很不屑。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身份，就似你是你弟弟的姐姐，同时也是你父王的女儿。”奚韵甄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郁济岚道。“就像你娘亲，除了是乌弋王妃，她还是你的母妃，她自然也有别的身份。比方说，她也是人家的子女。你可识得你外祖母？”
“哈？那你又是何身份？我不曾见过外祖母。但母亲说她是齐国尊贵的大长公主，有着无双的智谋和娴静的外表，是这世间难得的人物。风光鼎盛时，能与当今的齐王争辉。”郁济岚仰着小脑袋，心生向往着说。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与一国之主争辉吗？”奚韵甄问。
“不知。是十分聪颖的人吗？”郁济岚歪了歪头。
奚韵甄坐起来摸出二两银子，和那块唐玉螭龙雕，一个放在左手，一个放在右手，抵到郁济岚面前。
“还给我。”郁济岚伸手去抢那玉雕，当然抢不到。
“若让你拿走一只手上的物件，你会选那只手？”奚韵甄问。
“自然是右手。”郁济岚道。
奚韵甄淡淡扯了下嘴角轻笑，又将双手背向身后，一阵摆弄后，握成了拳头再抵到郁济岚眼前。“现在呢？你该如何选？”
“我选……”郁济岚犹豫“我还是选右手……”
右手张开，银子露出来。
“我现在改选左手……还来得及吗……”郁济岚弱弱道。
奚韵甄左手也摊开。
还是……二两银子……
“你使诈！”郁济岚气恼。
“你的那位外祖母之所以能与一国之主并肩而立，的确聪颖。但却不是全部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永远能先看到对方的哪知手上手上有什么好东西。而这世间大多数人，如你一般既不知道对方手上有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把好东西放在哪儿。”奚韵甄说完，又从腰间摸出那块唐玉螭龙。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永远知道好东西在哪儿的人。”郁济岚不信。
“你看你脚下站着的地方。”奚韵甄道，“你知这天机楼是何作用？为什么守卫如此伸延？”
“自然知道，此乃我乌弋重要情报的集散地。此处的讯息经处理筛选，辅助父王做出重要的军政决策。”郁济岚说。
“这楼里的讯息越多，越精确。提取讯息的人越聪颖，能依据信息内容与重要程度的不同纳取信息，就如同能够在做出决策或者说做出选择的时候，选择更好的，更对的，她就能拿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奚韵甄拿着那块唐玉螭龙在郁济岚眼前又晃了晃。
“所以，我的外祖母是齐国那‘天机楼’的所有者？”郁济岚问。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在齐，不叫天机楼，而是唤作＇螭龙诡蝶＇。”奚韵甄点头， 聪明的孩子虽然讨厌的紧，交流起来确实便利，“但兴盛的齐，不但有自己的情报，也拥有着乌弋的‘天机楼’，向一张巨大的大网，将乌弋天机楼的讯息也一并收入囊中。”
“这是为什么？”郁济岚不解。
“因为有我这样活在阴影中的人，如同鬼魅一般能够出入天机楼，盗走一切机密。在齐这样的人称为诡蝶，持墨玉蝶雕。更有你母亲那样活在阳光之下，却能拿到这天机楼里没有的秘密，譬如，你父王心中哪怕一个小小的念头。如你母亲这般的称为螭龙。”奚韵甄声音冷冷的，像是刚从雪地里爬出来一般不余一丝温度。
“我娘亲和你，是齐国来的碟探？？？”郁济岚这下可算听明白了，大惊之下连连后退，跌坐在砖瓦上，因着楼顶的倾斜角度，几乎滑下楼去，大骇之下对着奚韵甄惊呼，“姐姐救我”。
衣带轻晃，系了郁济岚的腰，将人拽了回来。虽是滑倒，郁济岚距离楼顶边缘也还远着，不过是被那倾斜之势吓到。
“你唤我什么？”奚韵甄乐了，挑了眉真真的笑着看郁济岚。
“白衣女鬼……”
“嗤，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崽子。要我救你就是姐姐，救完便成了那女鬼。”奚韵甄敛了笑容道。
“……”郁济岚也不吭声，任由她假模假样的抱怨，反正她总是会救自己的，叫什么重要么。
“嗤，一个碟探身份，就把你吓成这样，真令人失望。”奚韵甄道。
“你是碟探，我真是一点都不惊讶！”郁济岚气气道，“只是我娘亲……她从没说过这些。”
“她是齐国的碟探不假，她爱着那男人也是真的，她希望你们不知此事为着保护你们。不过这般行事，不过是苦了她自己。爱着，欺骗着。爱你父王，却不能任何事情都替他着想，为国效力，却不能倾尽心力。我见她每天还笑意盈盈的，却觉得她可怜。”奚韵甄面无表情道。
“娘亲不会做伤害父王，伤害乌弋的事情的。”郁济岚不开心，想为母亲说点什么，却深觉苍白无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