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作家笔下或许都有这么一部作品,字里行间都是自己曾经的经历和回忆,甚至完全就是自己生活的本色复制。当然,有时候经过大量的艺术加工,会有千丝万缕的改变,所以,不能说是自传,只是自传体小说而已。比如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毛姆的《人生的枷锁》。
毛姆母亲的离世和童年时期的悲惨遭遇以及长年以来对那些过往的痛苦回忆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一度成为不堪承受的重负, 于是,已身为流行剧作家且大受欢迎的他,决定用小说的形式把一切过往诉诸笔端,以此求得内心的释放和安宁。
因此,毛姆决定暂时退出戏剧生涯,开始创作《人生的枷锁》。
在我成为一个成功的戏剧家之后, 我一厢情愿地决定就把我的余生都献给戏剧创作。当时的我很开心, 很富足, 很忙碌, 我脑子里装满了想写的戏; 不知道是因为那种成功并没有带给我期望的一切呢, 还是那原本就是成功所带来的自然反应: 我身为流行剧作家的声誉刚刚才得以确立, 就开始被自己过去那无比丰富的记忆纠缠不休了。
母亲的离世和随后家庭的分崩离析, 刚上学那头几年里的悲惨遭遇——我在法国度过的童年完全没有为入学做好准备, 而且我的口吃又使我的艰难处境变本加厉, 在海德堡初步踏入智识生活时度过的那些舒适、单调而又激动人心的快乐时光, 在医院那令人厌烦的几年时间,以及伦敦所带给我的兴奋……这时候全都重新回来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在我的睡梦中, 在我散步时, 在我排戏时, 在我参加派对时, 这已经成为我不堪承受的重负, 我不得不打定主意: 只有用小说的形式把这一切全都写出来以后, 我才能重获内心的平静。
我知道这将是一部很长的小说, 我希望在写作的过程中能够不受干扰, 于是我拒绝了剧院经理们急于要跟我签订的合同, 暂时退出了戏剧舞台生涯。
我拿到医学学位后(当时22岁)去了一趟塞维利亚, 在那儿曾写过一部相同主题的长篇小说(即《人生的枷锁》的前身《《史蒂芬·凯利的艺术人生》)。幸亏费希尔·昂温(出版商)拒绝了我开出的那一百镑预付金, 而且其他出版商就算一分钱不预付也不愿意拿去出版; 否则的话我就会失去一个当时因过于年轻而没有能力尽其所用的上好题材了。(可参见我的简书文章《阅读《人生的枷锁》时的所思所感》,有关这部分有详细介绍。)
小说的原稿还在, 可我把打字稿订正完以后就再没看过一眼; 我毫不怀疑它是非常不成熟的。当初写的时候距离我所描写的那些事件距离还不够远, 还无法合理地看待它们, 而且当时也还没有后来大大丰富了我最终写成的那部小说的那么多人生经验。
在我看来, 如果这第一稿的小说最终并没有将那些和我的潜意识密切相关的不愉快的记忆成功地抑制在潜意识中, 那是因为只有当他的作品正式出版以后, 作家才能最终从他身陷于其中的题材中解脱出来。
当那部作品已经呈现给公众以后, 就算是公众对它丝毫都不在意, 它也已经不再是他的了, 而他也就终于能从压迫着他的负担中解放出来。
我把这本起名为《烬余之华》, 典出《以赛亚书》, 但我所选的这个题目已经有人用过了, 于是就选了斯宾诺莎的《伦理学》其中一卷的标题, 称之为《人生的枷锁》。
这不是一本自传, 而是一部自传体小说; 事实和虚构密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 情感是我自己的, 但并非所有的事件都是据实讲述的, 有一些并不是从我自己的生活, 而是从我熟悉的某些人那儿移植到我的主人公身上的。
这本书实现了我的初衷, 它出版发行的时候(它所面对的那个世界正处在一场恐怖战争的阵痛中, 只顾关心自身的苦难, 无暇去旁顾一个虚构人物的历险了),我发现自己已经从过去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和不愉快的回忆中彻底解脱了出来。
我把截至当时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写了进去, 并在最终把它写完时也准备好了洗心革面, 重新做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