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小区种着很多梧桐树,秋天接近尾声的此时,大片泛黄或褐红色的叶子,随凉风摇摇欲坠,声声作响,柏油路接受着大片落叶。云间忽的钻出一缕光亮,法国梧桐便渲染出老家的浪漫情调,诗意泛滥的连凉秋彻骨都感觉不到。但褪去的绿意,现出了暮年模样。阳光、雨水、树草、花鸟都提示着禀冬将至,宣告此年已成锦时。坐在阳台的古藤椅上,将手指放进这秋的暖光里,静静享受未被云彩带走且在指间滑过的温度。这时候,我像是旧房楼里爬在软床上的小男孩翻着有画的小人书,落日的光线透过绿漆木头的玻璃窗,光线里屋中腾起细微的灰尘颗粒。我从窗户望去,窗外也有泛黄色的梧桐树,仗着光满身金黄,我懂暮色的那束光,忙爬上窗沿,看着门口方向,见那个洪亮贯耳的微胖身影出现,便拍着木头窗,招手让她发现。她打开锁着的涂着黄油漆的榆木门,温馨的给予拥抱,在衣兜中掏出一瓣当时昂贵且匮乏的香蕉递给我,那是果摊前,我们犹豫过很久的零嘴。我兴奋的尖叫,小孩子总会有惊喜和期待。她将香蕉剥皮喂给我,我细细在唇齿间品尝,告诉她,我独自的午后时光,给她讲娃娃画里我看懂的故事。然后我跑出小屋拾了片梧桐叶子,是落叶中最好的一片,然后蹲在梧桐树下跟蚂蚁说话,那是我和梧桐树的秘密,西落的柔光霎间好似已是千年。晚饭前,我悄悄告诉她,那片最好的梧桐树叶让我夹在小人书里,等明天你上班走后,我再拿出来想你。她眼里泛泛泪光,拉我到筒子楼屋口的火炉旁用热水洗洗冻红的小手,认真的擦上防干润嫩的兰花味手油。我们在温热的炉火边暖暖双手,在烧饭、盛水,大声嗞喝及水房味、油烟气的楼道内相互会心微笑。现在,我内心在也没有那种拍着窗激动的等待的幸福,那个知道秘密的梧桐树也不见了,小人书里最好的叶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的内心开始分明的从骨头里坚硬、孤独起来,无法与人分担,闭口不谈,她奇怪这种变化,对她少言寡语,难以兴奋。心中的某些柔软好像碎裂,变成尝过世间冷暖,人情淡薄的冷面汉。微笑都是挤出来的。我平淡的说,这是成长,是对生活敬畏和顺服后的结果,她惊怯的说,小时候多好,没有坚硬、怪异、别扭的死灰脸。我负了她的暮年,对啊,爱的能力逐渐退化,从前回不去便开始惦念暮年素心,等离退一到,我走出饭票的束缚及人低俗凡庸的角斗。也许才能释放内心。 那是清晨山顶绿荫树下青石上闭眼独坐的沙弥,待远空的一缕微光告知黎明开始,才睁眼露出温暖笑。云游僧说我60岁后与佛有缘,若有一日皈依,那是因为佛能与人纯真的笑,宽与人悲怆的心,能品明月下兰庭小院,许山水间信手阔步。惦念中的暮年,每天在鸟鸣犬吠中起床,洗漱沏茶,将屋内院外清扫一遍,坐在院中的古藤椅上喝茶读书。等早餐上桌便是熟烂的莲子红枣粥配酥脆的油条及韭菜馅包子,用香油、醋、生抽、少许盐调制的青菜外加一碟小咸菜。小菜新鲜多汁,口感十足。粥从咽喉开始温暖着胃。我让狗别叫,再赏它一根骨头。餐后,坐在院内品香茶淡水,听妻子闲言碎语,看孩子牵狗抱猫,捉虫捕蝶、闻花逗鸟、认字识画。暮光残阳,我睡意稀松,身上铺了毯子,才抬头发现春日真好。若是冬日飘雪,我早早将院子扫出一条路,便回书房写毛笔字,随吵闹啼笑抬眼望望窗外,孩子们戴着厚手套冻红着脸,流着青鼻涕,堆起了雪人,将厨房的红萝卜做鼻子,煤块做眼睛,并拿走我的老人帽戴到雪人头上,我观笑着皱纹并没有多少。饭后,小孩子要听书上的故事,但没读多少就都东倒西歪的酣睡在洋火炉边的碎花沙发上,红彤彤的小脸上微张着嘴,轻声呼睡,惹得你怜爱。替他们盖上毯子,和她唠唠家常。烟囱缓缓的冒着轻烟。温暖着一家,有书、有院子、有她、也有孩子,我们养花草猫狗,不富足很多,但暮年里十分安逸。孩子闻着灶台上砂锅里的羊肉味苏醒,告诉我,哇!真香。我捞出一块让他们尝尝。雪天里,孩子们牵猫狗进屋,我要求看管的好,不许吵闹,这么冷的天,他们懂得为别人着想,是多么善良。孩子们吃得了面条馒头,喝得了咖啡奶茶,真实可靠不虚无也能奢华温雅有涵养,我保护着他们小人书里的梧桐叶和院子中的花草伴。不管你如何成长,这里都是你保鲜的童年,不管你看到多少世间恶劣,这里都有你童心的笑脸,都有我暮年的素心。我将说,保持你们童年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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