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张公者

对话张公者

文 一的书舍 童强

乙未立冬后一日，万物趋于休止。庆幸的是人类永无休眠之说，何况是煮字为食的公者先生！

和公者先生会面，不能简单地用机缘来理解，而是在某些方面的相通，比如酒、比如率性、比如对线条纯粹性的认知……注定在草木告修，蛰虫休眠的初冬之夜能与其相邀畅谈，对酒论道。激动之余，总想留些文字记住这段至真的时光，以此来唤醒攀爬在笔墨世界的另一个真正的自我。

对于公者先生，我一直以为是当代书家中最有分量的艺术家，没有之一！观其诗书画印无一不精，无一不古，说是“没有之一”一点也不为过！冯其庸先生云其“师汉尊秦笔意醇，斓斑古墨率天真。当风吴带仙衣舞，又见宓妃是洛神”。艺术的纯粹和悠远尽落于在他的笔刀之下，纵观书史，篆籀出者，吴俊卿之后，有笔有墨者两三人耳！

“张公者先生是一位学者型的画家！”是刘大为先生说的，实获我心。公者先生不仅是一个有学问的画家。他又善作篆，尤精于治印，兼善国画，以方寸之间而小中见大者，不乏其人，然金石味厚，造像含情，边款行草尤奇者乏之又乏，先生当之！中国书法应该去追求金石气！觥筹间先生如是说，酒的酣畅瞬间变得理性而严肃，金石气是苍茫、浑厚和朴拙，金为具，石为碑，相合而生之，从书法的本体来看，金石气是碑石本身的硬度、气度，体现了刀刻的趣味和稚拙，加上拓片斑驳的视觉效果，呈现出黑白之间的视觉反差，似有寒冷和威严，却让人有不停的去追逐的臆想！先生字字珠玑，来不及逐一揣摩，但对于金石气我似有所悟，之前对秦汉碑刻以至于魏碑的理解显然是冰山一角，一直梦寐以求的鲁公之正大气象，旭、素之皓月星空皆出于此！

宋曹《书法约言》云，“学书必以古人为法，而后能悟生于古法之外也！吾生于古法之外，而后能自我作古、以立我法也！”，如此一来对公者先生篆书之苍茫大气、沉着古朴，以至于造型的不拘一格绝不是无本之木，而是准确把握书法文化发展脉络、熟练掌握篆籀古法以及深刻理解传统笔墨法度的有机拓展！

书法是以汉字书写为基本态的线条的艺术！当然单纯以线条来衡量作品的质量肯定是不完备的，但至少在目前我的知识结构下我姑且只能这样认为，执拗于线确也是比较纠结的事儿，时刻游走于脑海的始终还是散盘、石鼓，峄山、三坟，还是旭、素，无奈却怎么也不能量化于心！处于这种动机，原本想从公者先生的话语里去探究一些关于线条的本真面目，却引来了关于对曾翔先生书法线条认识的反问！愕然！不知所错！但是借着酒劲我还是体验了一下一吐为快的那种激动。“曾翔先生线条的丰富性当今无几人能及！”我说的不甚唐突，当然我是充满一种文化信仰和崇拜而如此唐突的，不料这一唐突却换来了一杯酒的打赏，看得出公者先生希望我说下去。我便继续说我对曾翔先生的理解：“世人皆以为曾先生的书法是流行书风，或者是性情使然。但殊不知这种丰富的线条语素是基于浑厚的传统基础之上的真情流露，是满则溢的文化规律！我还认为诸如曾先生等人是在探求书法新的出路。”唐突还在继续，从张先生深邃的眼神里我能看得出有几分赞许。

杯盏频传，甚是快意！

书法的线条是极具生命力的！一根有生命的线全然不是以炫技的伎俩能够孕育的出来的，能够准确把握线条本真的书家也是比较稀缺的，比如石开、比如刘彦湖、比如曾翔。金玉良言终被唐突所引出，有质量的线条必然来源于对传统笔法的熟练把握、对篆籀之气的深刻理解和对历史斑驳的内心感知，从而彻底摆脱图画性质，极具书写性的一种笔墨表现，是书法赖以延续生命的重要介质。书者能够在掌握传统技法和文化内还的基础上解放线条，才是书法的生命象征。与公者先生交流，闻其所言，我顿时对其修长挺拔、不拘一格、静穆浑厚的篆书线条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

清冯班《钝吟书要》有云：“书法无它秘，只有用笔与结字耳。”和公者先生对话也一定不能少了关于“字”！先生篆通诏版、汉《祀三公山碑》，也不乏碑额、镜铭及瓦当，并参乎己意，结字平正安稳，修短适度，虚实互成，融以刀法笔墨，浑然一体，苍茫与从容直指内心。他对于字法的要求近乎苛刻，包括读音和造字原理，当然还有至高的空间语素，至于“点画向背之类”，“巧谓布置”，先生更是法中求化，内固于心，终成一体，为志学书者之楷模！我尚不能多谈。至于“文”，世人皆知当言之有物，载之有道，如退之所倡，然终不能内化于心，公者先生之文，平实自然，博雅清新，如《严子陵钓台》：“泱泱江水长，苍苍云山远。不屈万户侯，高心弃轩冕。羊裘庇身足，一竿江风晚。富春多少山，钓台称绝巘”文辞不可不言妙、其意不可不言远。一个立体的书法家必然是由深刻的文化滋养而生成，不然是不会用笔墨语言来表达自我的。作为在中国文化里与书法相表里的“文”，对于书法家来讲其实是储藏在内心的对于古今人和事的认知，对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认知和对于如何样正大气象的、正人君子地到哪里的认知。书——只是准确表达内心图腾的一种方式，一般以为这种表达必须有外在的视觉张力，我理解为自我释放的向外的张扬，岂不知更多的是内在修心的那种向内的牵涉，其实艺术产生阵痛的内质正是这两种力的纠结，我料定公者先生居于后者，《洞庭木落万波秋》的壮美闳约，方寸之间的恣意留白，还有《鹧鸪天鸳鸯梦》的不羁纵横，无论红白皆以沙沙的颗粒状元素存在，像是自由的沙子一样有意无意的组合，或聚或散，我说不上这种结构是什么，但我能感受的到它就是书家脑海里的内在景象！学书是在学习一个庞大的国学体系，既有表，也应该有里，表就是书法技法的不断锤炼，里就是传统文化的自我修为！闻之我顿有所悟，如君子佩剑，有剑、有君子、会套路以至玩出法！窃喜的是在说文之余，公者先生对于“一的”大加赞赏！

此时酒和酒的张力已经因“文”的内敛而显得不那么张扬！

无奈！ 美好的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和公者先生的谈话也随着最后一杯酒而结束，只能期待往后更多的去感受和在以后的学习中去体味！在我心里他是一本书，想隐在他的身影里，不敢；想站在他的身影之外，又恐感受不到！可能只有用这种求知求道的饥渴感催着我去读万卷书，以更完备的自我不断靠近他，以期更深刻地解读先生身上释放出来的文化代码！

作者与张公者先生 张公者书法作品 本文作者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