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晚上，他下班从外面回到家，阴着脸一张脸进来，将脚上的皮鞋一踢，外套往沙发上一丢。

对厨房里的女人冷冷道：“晚上，吃什么菜？”

女人，赶紧从厨房走出来，湿答答的一双手一边在身上围裙擦着，一边回答道：

“我做了好吃的糖醋排骨，姜葱炒虾，还有……”

男人，他瞟了一眼饭桌上的菜，是一套精致的景德镇碟子装着，基围虾一只只中间介开，整齐摆放在碟子里，桌子中间，还点起一只蜡烛。

他知道她的苦心。

可看着女人布置的饭菜，男人只觉得恶心，反感，厌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你长点脑子好不，明知我咳嗽了，还做姜葱炒虾。”

说完了，他还瞪了她一眼，就走到沙发旁拿起电视遥控器，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然后，冷冷地命令道：

“不吃这些，下碗面条来给我。”

女人听他这么一说，泪水在一双澄明的眼睛里滚来滚去，转过身面对着冰箱，小声问道：

“下点肉丸和青菜，好吗？”

“无所谓，面条就行了。”

女人，站在打开的冰箱前，任眼泪滴答滴答地下。然后，才慢腾腾地拿出面条和青菜，往厨房走去。

这时，“滴、滴、滴”，突然她围裙兜上的微信，有信息不断发过来。微信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像扔下了一个炸弹。

男人，他从沙发上嚯地一下站起来，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她。

女人看着男人的狠样，脸上霎间就白了。她手上拿着东西，呆呆地站着，一时间，她不知道怎么办。

男人，继续冷冷地盯着她。

屋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只有酒柜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滴答。

最终，女人把头一摇，坚定地从兜里拿出手机，显然她下足了决心。

她点开了微信，确实是他发来的。

他发信息说，既然你们都过不下去了，何必执着。我们都浪费了八年的光阴，好不容易重逢，难道你还要我再等你八年吗？

女人，将手上的面条和菜，轻轻放在桌子上，她解下围裙，挪开饭桌旁边的椅子，静静地坐下去。

眼前的蜡烛，在夜风里轻轻摇摆，烛油一点点流下，女人托着下巴，神情好像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站在沙发旁的男人，他看着女人神情的变化，奇怪地露出了一种凄苦的神色。

他慢慢地向女人走了去，坐在女人的对面，看着她，不由得眼眶湿了，沙哑着声音说：“是时候了。明天，我们就去法院离婚吧。”

一阵久久的沉默。

厅外面的风，吹了进屋里来，桌面上的烛火，东摇西摆。

男人，继续说道：

“自从云儿发生意外。三年来，我都没给过你一次好脸色。你跟回他吧，我不怪你。这是我们夫妻的缘分，到头了。”

女人的眼泪，汹涌而出，像一个打开了的水龙头，再也止不住。

这三年来，他们夫妻，从没一次提起过云儿，甚至连云的字眼，都避而不谈，可云儿死去时的样子，一直在他们心头打转。

她知道，他责怪她。责怪她没有跟着孩子出去，导致5岁的云儿，掉进了门前马路的下水道。

这三年，他变着法子折磨她，羞辱她，也在折磨他自己。

上个月，她遇上了那个发信息的男人，她大学时期的同学，也是她读书时的追求者。

只是，当时她选择了眼前的男人。现在，那个同学还没结婚，他知道了他们婚姻出现的状况，重新回来寻她。

女人，看着眼前的男人，新长出的皱纹，还有白发，心里不由一阵钝痛。

他们是相爱过的。

可现在，没办法了，他们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去了。

他们都努力过，都想忘记过去，忘记云儿。但是，做不到，他们的中间，永远隔着一个他们的云儿。

“晚上，我们就这样子吃吧。”男人夹了一个虾，放进嘴里。

女人，听到他恢复了曾经说话的温情，眼泪流得更凶了。

三年了，三年来，她除了承受丧失云儿的痛苦，还承受他每天夹枪带棒的话，打得她身心都是伤疤。

可她了解，他的心里苦。

“生日快乐。”

女人，凝视着他，男人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说：

“将来，你要过得好好的。”

烛光无言，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