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姓钱,他常说:最缺钱却姓钱,老天爷也真是会开玩笑。他在家排行老六,有两个姐姐和三个哥哥,阿喜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喜出望外,这下“福禄寿喜”就全了,四兄弟于是以此命名。
阿喜的母亲去世的早,时逢他青春叛逆期,从此父亲一人既要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要照顾这一群孩子,可谓是含辛茹苦。由于家里穷,阿喜15岁便早早的去民间婺剧团当学徒,许是从小缺爱,加上鱼目混杂的剧团让这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早变世俗,为了生计,小小的他就奔波于各地演出,还要受剧团里师傅们的欺压排挤,以至于阿喜从小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特别自我。
阿喜特别聪明,学一样会一样,只是他没有长性,喜怒哀乐无常,脾气性格也不太好,经常与人打架。在他25岁那年,打架时被别人砍了几刀,光荣的住进了医院,他没想到因祸得福,在医院里娶回了个老婆回家,这个女孩就是我的小姨。
那时小姨在医院里当陪护,刚好照料阿喜,每天的接触交流拉近了两位年轻人的心,小姨在阿喜出院后便辞去工作跟着他走四方。在小镇上的外公一家人自然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姨回来告诉外公的时候,外公是气的摔碗破骂,慈祥的外公很少骂人,可见外公有多么生气了。外婆是哑巴,她听不见说什么,只是能感觉到气氛不对,可是这种事情很难和她用手比划清楚,也只好任凭外婆胡思乱想。
阿喜和小姨这段婚姻没有得到家人的认可,舅舅和我妈去过阿喜家,一幢一层楼的土房子,一间养猪,一间厨房,一间摆床,走进房子就是一股扑鼻的猪粪味,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家人们真的是心疼这个妹妹,要跟着这个男人穷苦过一生。
阿喜和小姨只是领了本结婚证,也没有摆喜酒,因为娘家人没人参加,小时候每次看见小姨回家都被外公骂出家门,她只好躲到隔壁舅公家,舅舅和姨妈们偷偷送她吃的穿的。直到外公去世,阿喜才一起回小镇来,那个时候还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我的表妹。
表妹从小就乖巧懂事,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阿喜和小姨在家边的小山上养鸡和种植桔子,两三岁的她一个人在家,饿了渴了到隔壁家里借吃的喝的,无聊了就和猪圈里的小猪说说话,如今想来都很心疼这个可爱的小表妹,还好她读书比较争气,浙江师范大学毕业后在桐庐的一家小学当老师,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在表妹6岁那年,阿喜和小姨到小镇来生活了,成为了小镇上第一个烧烤大师,这可乐坏了我们这群贪吃猫,阿喜的烧烤特别好吃,只要他的烧烤车一骑出来,大人和小孩就簇拥而来,我和另外几个表弟表妹就帮他串串,串火腿肠、串年糕、串豆腐干……帮忙最主要的目的是等吃,阿喜会烤一堆我们爱吃的给我们过过嘴瘾。
镇上的人都叫阿喜为“金华佬”,我们这些小屁孩也没大没小的叫他“金华佬”,阿喜虽然脾气不好,但对我们这些外甥外甥女是很好的,从来不凶我们。
阿喜在剧团里扮演丑角的角色,他说他最擅长的就是翻跟斗,最喜欢的就是扮演孙悟空,这个角色剧团里无人可以媲美,只有演孙悟空他才能成为舞台的主角,倍受尊敬。
这些故事是他熟起来以后说给我们听的,我和他说,我最喜欢鼻梁上抹白粉的丑角了,丑角就有点像卓别林,给我们带来欢乐,如果没有丑角,那这出戏就平淡如水了。
或许是我的真心之感拨开了阿喜演绎生涯卑微的乌云,阿喜对我格外好一些,阿喜在慢慢老去,我们在慢慢长大,直到现在,小姨都会让我去劝他,小姨说阿喜最听我的劝了。
我是多么欣慰,当初无心的感同身受,变成如今的深深信任。
阿喜是个喜欢折腾的人,在他的烧烤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说烧烤又累又赚不了什么钱,就和朋友去武汉养珍珠去了,养了几年,之前攒下的钱都被骗光了之后,他灰头灰脸的回到小镇,重新开始卖烧烤。
等到表弟出生,阿喜身上的担子又重了,玩世不恭的他开始认真起来,聪明的他在有雾的日子,骑着三轮车去封道的高速路口卖牛肉面,其它卖方便面的商家自然是没有他的牛肉面畅销,我至今都想念阿喜牌烧烤与牛肉面,只是我没有和阿喜说过,我担心和他说了以后,不知哪天他真的会给我们烧一堆烤串,不过我的俩娃现在已经是他的忠实粉丝,他们两个和我当年一样嘴馋,总想着什么时候去小姨公家大吃一顿。
后来,阿喜和大姨父学过卖水果,在大姨父家不远处开了个水果店,开了几年后,一心想要回家造房子的阿喜,一家四口在小镇漂泊这么多年后终于回家了。
回家后,阿喜修了几年的空调,每天在高温下做业,本来就精瘦的他更加瘦了,他一个人要把几十斤重的空调外机装在外墙上,大热天他一天要装十几台,这点辛苦钱赚的不易,那段时间他经常中暑,我每次看见他,都只是词穷的和他说:注意身体,多余的话已经哽咽于心,再也说不出来。
现在,阿喜改种苗木了,每天折腾他那些红花继木,依旧是聪明如他,嫁接护理之类的苗木养护知识一学就会,盆栽里的树木被他打理的有模有样。
去年,他重抄旧业,“小树林”饭店开张营业,就开在他的这片盆栽里面,搭个草木架,摆几张桌子,确实是置身于小树林里吃饭一样,我夸阿喜,这个名字取得好,贴切又好记,阿喜像个孩子可开心了。
开业之前他让我去尝菜,烧了他的主打菜龙虾和炒鸡,他紧张的问我味道如何,是不是要去龙虾店去学习一下厨艺,我和他说:就烧你的味道,不要模仿别人的口味。
后来客人们都夸他菜烧的好吃,和别的饭店有不一样的味道,他很开心的对我说,还好我鼓励他要烧自己的味道。我对他说:小姨父,就是你的这个味道伴着我长大,去过这么多地方,吃过这么多饭店,你的菜始终是排行第一,就是我家老罗老伊也比不上你的手艺。
阿喜其实就是个孩子,看上去很凶很难商量,其实心地特别善良。这几年,被家里的三个哥哥敲诈了好几十万钱,大哥哥要让他拿钱买祖屋,二哥要让他拿钱买地,三哥眼红他日子越来越好,不让他开饭店造新房。二哥和三哥去镇上闹事就是不让阿喜造新房,这样的兄弟我只是在小说里看过,发生在自己身边还真的是不可思议,亲兄弟应该是齐心协力帮弟弟造房子,巴不得他日子越过越好,怎么还来拆自己兄弟的台呢?
我不得而知这样的兄弟所谓何物?但阿喜不易,小姨更不易,每天要面对阿喜暴躁的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飙的阿喜,小姨和表弟表妹也早已习惯。
小姨说:这就是命,一辈子很短,这样吵着吵着,也已经过去半辈子了。阿喜和小姨为了一口气,哪怕是花多少钱他也要把房子盖起来,总不能天天睡在守树木的大棚里,孩子一天天长大,表妹已到嫁人的年纪,表弟也已经读高三,总该有个家了。
昨晚我和老伊去看望他们,小姨和我们说房子地砖已经贴好,搞完卫生就可以搬回家住了。阿喜兴高采烈过来和我说他的宏伟大图,我看他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这一刻,觉得无比幸福,比自己想要幸福还要开心。
梦里,我依稀看见阿喜的美好家园,他站在树林里,朝我点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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