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所有知了都在吹口哨的时候来到了一家外企公司上班。
公司外面的聒噪没有影响公司里面的人逍遥自在的吹口哨。吹口哨的人是我的第一任领导,人称博士。和我一块来的有两个人。一个叫李大鹏,胖胖的。另一个叫周奎,瘦高个。
博士安排工作的时候第一个叫去的是李大鹏,李大鹏和他的名字相反,胆小。博士说安排的那个私人畜牧场被行业里称为“黄埔军校”。
和真正的黄埔军校比起来,这里的黄埔军校的确让人浮想联翩。谈话的时候隔着一道玻璃墙,我只能看到李大鹏不停的摇头,要是博士再说下去,李大鹏的脑袋就会变成拨浪鼓。
周奎被谈话的时候,博士没有说话,只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就让他出来了。跟我谈话的时候,博士很郑重,我是最后的希望。他支颐片刻,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我说。
博士很突兀的给我倒了一杯水,二十分钟后,他很委婉的挤出了一句让我便秘的话:“我觉得他们俩都不太适合目前这个场,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不过我先说好,这个地方管理有一点严,也不太严吧,吃住都不错。说白了就是一个字‘忍’,你要是能做到,明天就可以走马上任。”
谈话结束之前,周奎有些弄不明白博士为什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就判了刑。
博士甩了一串嘹亮的富含撩妹内涵的口号说:“让你去,半路上要是被风刮走了,到哪找人去,再说了,你要是去的话后天就会回来。”
“为什么?”
“你不合适。”
“我还没有做,你怎么就认为我不合适。”
“这两天你们俩的工作还没有定。”博士指着周奎,又指了指李大鹏说:“周奎你要是不信我说的话,就和刘之灵一块去体验一下生活。能撑得住,到时候刘之灵另外安排,你留下。要是撑不住,你走,他留下。不过,你的待遇相对会少哦。这是付出和回报成正比。有没有意见?”
“没。”
“好。今天休息。明天一早有车过来接,把生活用品准备好。”
(2)
我总是有种上了贼船,还为贼呐喊的预感。面对高逼格的白墙红瓦,我和周奎居然油生了一丝幸福生活的窃喜。
专车走后,凌空下,我只身感到了只有孤儿寡母才有的空虚和无助。以后的一切都是要靠自己了。之前的幸福之感荡然无存。
我们俩像是一对外来生物闯入了地球,没人搭理,饲养员从我们面前捂着鼻子走过,完全把我们当成了被污染的空气。他什么意思嘛,不就是多闻了两天臭味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的心里活动还是很低调的。在心里嘀咕一下就算了。
周奎的心理活动一般都是外放的,他嘀嘀咕咕,没完没了,什么臭啦,看着不顺眼啦,看着恶心之类的话,一脑子全部倒了出来。“刚才不还是幸福感满满的。现在就开始打退堂鼓了。”我不屑地说。
“没有,我只是看不惯刚才这个家伙。自己一身的便,还捂着鼻子嫌我们臭,有没有搞错啊。”说起来都怪博士把此地说的太过于吓人,以至于吃饭的时候我和周奎始终胆战心惊,两眼警惕的看着老板和老板娘。
老板娘笑起来很难看,但是我发现她很爱笑,这很棘手。以后要是在这种环境下吃饭,非得瘦成蜘蛛丝不成。
“你俩吃啊,别那么客气。”我和周奎面面相觑。曲晓霞看我们还是不为所动,给我们俩盛饭,夹菜,源源不断的体贴让我们俩对他最初的恶人形象一扫而空。
博士也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曲晓霞和老板邱永海看起来很不错,虽然浑身透漏着不自在,但好歹一开始就没有大呼小叫。
美好的印象很快在我心里被打破,技术员邢兆龙在我们吃饭后两小时才下班,看到他我才想起来这是我以后的师傅,我竟然忘了还有他呢。吃饭的时候邱永海和曲晓霞眼里好像没有邢兆龙似的,吃喝过后刷碗洗碟。也没有留饭。
晚上,邢兆龙又瘆人的给我和周奎上了一课。
“今天接触了一下两个看起来还不错。”我很天真的说。
“不错你个大头鬼。明天你就知道了。你听说过我们场叫什么吗?”
“黄埔军校?”周奎傻愣愣的说了出来。
“明天你们来绝对能体会到什么叫名副其实。”
“邢师傅你每天都这样晚才下班吗?”周奎小心翼翼地问。
“这还算早的,要不是你们俩来了,我现在还下不了班呢。”
“照你这么说,你目前算是福利待遇?”我疑惑的说。
“对呀。一会我吃过饭,还要继续工作。”
“这都很晚了,还有什么要忙的?”周奎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抱怨和气愤。他把电脑合上,长吁短叹,眼睛里折射出一团燃烧的火焰。蹙着眉头,他看了看我们俩,走了出去。
被邢师傅喊住了,说九点以后还要一起巡逻。周奎打算尿了后就睡觉的,谁知道真正的工作居然从晚上开始。每一栋都要仔细的观察,每一头的呼吸是否均匀,有没有发烧的,拉肚子的,抽搐的,我们走的很慢,还不能聊天。
怕是惊扰了熟睡的二师兄们。夏天太热,需要每一栋都要点蚊香。发现了七头发烧,三头瘸腿,一头拉肚子,还有一头耳朵坏死。配药,打针,所有的程序走下来,时间定格在了十一点半。回去的时候周奎生气的把一个塑料桶踢翻了。邢师傅轻声细语的说,有摄像头。
周奎立马乖得把七零八落的塑料桶捡回来拼凑在一起。他一度觉得自己濒临犯罪的边缘,周围的摄像头看着自己,证据确凿,无法狡辩。明天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滚蛋倒是不至于。起码也要看看你们俩的表现。”
“我现在紧张的裤裆里全是汗。”周奎咽了一口唾沫说。
“我们房间会不会有窃听器?”我神经兮兮的问。
“窃听器没有。不过老板娘经常跟鬼魂一样从门前经过,都不带有声音的。所以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俩的编号是十七和十八。”
在我和周奎之前已经被邱永海赶走了十六个技术员,他的理由很古怪,技术太差,个子太高,脾气太差,个子太矮,太瘦,太胖,偷懒。
到这个破地方还要里里外外的挑三拣四,真没有把人当人看。睡觉前,曲晓霞打来电话说有一扇门关了,需要打开。邢师傅穿着裤衩,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着去,小跑着回来。仅仅一个晚上,我发现邢师傅在我眼里,已经脱离的一个人的形象,而是被当成了一头驴来对待。
(3)
这一夜短暂的有点过分。一天之计在于晨,我们的一天之计在于夜里,大半夜的就被叫了起来。我眯着眼东张西望了一会,邢师傅已经刷牙回来。
他再一次的催促我们来赶紧洗漱。周奎两腿紧紧地夹着毯子,他对诱人的床铺意犹未尽。门前一个身影闪过。邢师傅赶紧把周奎拉起来。这个鬼影分明就是曲晓霞。她显然是借着如厕的幌子,对我们两个新兵蛋子突击检查。
在朦胧的睡意中,我们三个开了一天紧张的工作。饲养员好像故意和我们作对,知道我们俩要来,偏要在这个时候休假,我和周奎顶班。主要工作就是耙粪。
周奎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拿着耙子。半个小时的工作愣是让他坚持干了两个小时。而我把其他的做完后又要过来帮他干完剩下的。这样的工作吃不消。一大早衣服就被汗水浸透了。周奎时不时地抱怨,耙子齿子太短,影响了他的发挥。
做完这项工作,还要把昨天和今天早上巡逻发现的病猪挨个治疗。之后的工作是抽粪,拉粪,运料,喂猪。一个美好的早上就让疲惫和曲晓霞的老脸给毁了。她背着手,从南头走到北头,又慢慢地从北头走到南头。路遇产房饲养员还不忘嘘寒问暖。
产房饲养员,是夫妻档。女的长得白净,烫头,一只青光眼,加上尖利的一张嘴让她的整个人完全走向了泼辣的巅峰。早上吃饭的时候还是匆匆忙忙。我和邢师傅很快吃好,洗好碗。周奎有点生气,他觉得邢师傅太小题大做了。曲晓霞有那么可怕吗,至于怕成这样。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做不了,大不了不做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两个钱的老板吗,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我和邢师傅穿好工作服,准备走了。周奎居然回屋睡觉去了。他说他太累了,浑身酸疼。他需要休整。我跟着邢师傅跑前跑后的打砸,他是个事必躬亲的人,事无巨细都是自己干,即使我可以做好,他也是自己干脆立马做好。好像是觉得我做不好。一时间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根本插不上手,能帮得上忙的,他又不让做。
偶尔我会在心里暗暗地冷笑。难怪你这么忙,这不是自找的吗。那么大的场子你一个人哪能干的过来。他好像没有在意很多。还是跟我有说有笑,我想跟他学习,但他的回答很明显是在敷衍了事。
或许,忙碌的生活没法让他静下心来跟我讲解书本上的东西。他的身影仿佛是稍纵即逝的时间,一松手就会像流沙一样瞬时不见。两天过后,我一无所获。除了腰酸背疼腿抽筋,什么也没有学到。吃饭的时候曲晓霞问我们学到了什么。我很实诚的说还在观摩中。
“这不能老是看,要实践。好好跟邢师傅学学。”邢师傅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周奎只顾吃饭,他从工作一开始就想着什么时候下班,没半个小时看一次时间。
时间慢慢的接近下班,周奎就把手上的工作给扔了,静静地等着解放。吃过饭后,当我和周奎躺床上的时候,邢师傅,没让我们脱衣服。说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而这一个小时里居然包括刚才的吃饭时间。妈的,这不是玩我们吗,早知道,老子就不吃了。骂过之后,我平心静气的干脆不睡了。我跟谁赌气呢,跟自己吧。跟别人犯不着。
我和周奎就像是物品,曲晓霞有权选择,也有权淘汰。如果当成了物品还被淘汰的那可就真的不是东西了。
短暂的休息简直是要命,正当是最惬意的时候。拖着沉重身体又是重复早上的工作。只不过下午还要备料,打料,拌料,饲料车来了,还要卸货。我和周奎非常的不情愿,卸货这工作来之前没说呀。二十吨的饲料猴年马月能卸完呀。
我的内心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其他的工作都是分内,这种苦力活完全有他们自己完成,况且我们是技术员,不是苦力工。邢师傅飞快的跑过来,他懒得做我们俩的思想工作,他自顾干着。我看到了邢师傅的麻木,他脱离了一个正常人生活的轨道。
从一开始相处,我看到了一个机械,毫无思想感情的木偶人。他的眼里,吃饭,工作,休息,很少交谈。
用他的行动来讲,根本没有时间说话,即使有的话,还是偷偷摸摸。与其鬼鬼祟祟的偷懒不如正大光明的工作,这样倒是踏实一些。经过复杂的思想活动,我说服自己,准备卸货。周奎死活不愿意,他说,这不是他该做的。
“那你觉得你该做什么样的工作?”老板邱永海揶揄说。
“反正我是不做这样的工作。”
“刘之灵都能干,你为什么不能干?你比他有能耐还是你比他吃的多啊。”邱永海瞪圆了眼睛生气的说。
周奎一直低着头,身体僵直在原地。邱永海魁梧的身体像是一块巨石笼罩着周奎弱不禁风的形象。他有些发抖,工作服被他紧紧地缠在手指上,手指上血流不通,洇出了红色的戒指。
“这样吧,你一会收拾东西回去吧。这个地方不适合你。”邱永海的一句话像刀子一样插进了我的心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强烈的心痛的感觉。仅仅三天的时间就把一个人检验的彻头彻尾。他的确不适合这里,我想起了博士的话。他或许真的眼光独到,看出了我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家伙。说的明白点,我纯粹是一个和邢师傅一样,实心眼,一根筋的人。
(4)
在我们卸货的时候休假的魏叔和李阿姨回来了。他们没有回去而是去了老板的办公室。卸完货周奎还在酝酿刚才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的抗衡得到了实质性的进展,为此嘴角微微一笑。没等我们休息,老板让我备料。周奎接到了博士的电话。
博士没有语重心长的教导而是让他第二天赶紧回去,给他找到了另外一个世外桃源。备料纯属体力活,折腾下来需要一个小时,搬上搬下的,我突然发现一个学生的颜面在这里丢失的无影无踪。苟延残喘的生活才是这里唯一的出路。
我不敢怠慢,不需要别人提醒。我片刻休息的时候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老板娘阴魂不散,看到了我。我想坚持下去,想到明天周奎就要走了,心里有些心舍不得,或者自己也想逃之夭夭。
干嘛来受这份罪啊。哪里都有留爷的地,在这里受曲晓霞和邱永海的夹板气。邢师傅不愿意教我技术,曲晓霞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她下午亲自找到我教我。这让我很感动,原本对她的偏见一扫而光。再冰冷的脸也有融化的时候。
操作的时候,她站在一旁看着,握注射器的手法,姿势,打针的位置,关键的是要让打针对象不能惊动,要轻轻地抚摸让他稍安勿躁。我学的很认真,比在大学课堂还要认真。
晚上,打针的时候,曲晓霞也会跟着过来,我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自己操作,觉得老板娘不太信任我。有些生气。打针的时候故意挡着,没想到,她转过去,用手电筒看到我的手势倾斜,完全不对。她把我喊停了。刚学的怎么又忘了。一定要垂直打进去,不能倾斜,那样针头容易折断。
我心中怒火中烧,你一个土里土气的老太婆凭什么来教育我,我已经学会了。刚才我是故意做给你看的,难道你没有意识到吗。曲晓霞怕我没有明白,又手把手教了我一遍,之后她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难忘的话。
“小刘你不要嫌我啰嗦,你刚开始学这些技术一定要标准规范,要不然以后吃亏的是你。”
我总是把曲晓霞的一言一行跟之前博士所描述的情景相对比,对比下来,反而把曲晓霞的形象抬高了。邢师傅给我的建议是,时间还短再过几天就能看到她的心狠手辣。周奎走后,房间里空荡了不少,气氛也没了,欢快也没了。我和邢师傅上班,下班,也不说话,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中午,曲晓霞要加餐,准备的事还是要我和邢师傅来做,我好多次都是躺在床上后又要不情愿的起床。一个腰酸背疼的中午,谁能忍心把我使唤出来,只有曲晓霞。她乐呵呵地让我,劈柴,烧水,捅猪,褪毛。
她在一旁指挥,我心里骂道,妈的,你不是不会吗,指挥起来,一套一套的。事情结束后,上班的时间也到了。我跟邢师傅商量能不能晚一点上班。每天中午休息时间太短,根本休不过来。邢兆龙说这事跟他没关系,要问就让我问。这人真是榆木脑袋,我要是争取了休息时间你是不是也能沾光,感情我是要害你似的,什么人呀。
我抱着被赶走的心里给博士了第一个电话,没想到博士一口答应和曲晓霞谈。我也很高兴,曲晓霞很通情达理。
没想到第二天,到休息的时间时,要卖猪,还是要加班。晚上邢师傅对我冷嘲热讽。“你争取和没争取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即使让你休息一天但是工作还是要做完。所以延长休息时间理论是情义,能通过,实际上根本没这回事。”
蹉跎着重复的日子,感到生无可恋。从早上到晚上每天都是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空下来的时候,我的四肢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每天早上都感觉浑身疼痛,手指关节,伸不开。有时吃饭的时候手还在发抖。
带了一箱子的专业书根本没有时间看。和邢师傅的相处并不融洽。但我承认他是一个能吃苦的人。我原以为他真的是一个榆木脑袋,没想到他把心中的愤怒都洒在了猪身上,打针的时候他揪着耳朵,把猪摔在地上,一针下去,感觉用的力度都要把脖子穿个窟窿。
巡逻的时候邢师傅看哪头不顺眼,一脚踹上去,不管哪个位置都能让他二级残废,猪又不会说话,严重的就淘汰,腿瘸的继续蹂躏。可能前几天刚认识,他忍着。现在我们还跟刚认识一样,他忍不住了。
我觉得他身上有一股难以驾驭的兽性,对待刚出生的小生命只要心里气不顺,立马摔死,然后堂而皇之的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安装的摄像头理论上只是起到威慑作用,曲晓霞不会每天防贼一样,回放着搜寻哪些不正当的行为。邢师傅有些放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一个人走开,让他一个人虐待吧。
我时常心安理得的认为这是曲晓霞的报应,他怎么对员工,员工就会怎么对她的猪仔。曲晓霞是个精明的女人,即使一头猪的非正常死亡她也能一眼看出来,只是不说出来罢了。博士跟我说,曲晓霞私底下还在让他物色技术员。说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除了邢师傅以外,我们都知道曲晓霞想把他换了。人在做天在看,在隐秘的事情终有一天会暴露出来。倒霉的事都能让邢师傅碰到。他说,他每次给母猪挂水都会不见效果。他以前挂水效果很明显,可现在连续三天都不会见任何效果。在他挂水的时候,我偷偷的藏在蔡大鹏的盲区,后来我发现,蔡大鹏为了节省时间,把瓶子里的水全部放了。
曲晓霞问起,他还在狡辩。最后我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蔡大鹏两口子全部解雇。他们俩走后我的生活也跟着土崩瓦解,他们的工作全部由我来做。
每天朦朦胧胧的生活让我颠倒了时间,颠倒了是非黑白,颠倒了人生价值,也颠倒了在大学里发下的海誓山盟。那些东西现在看来都是扯淡。
(5)
一个月下来,我居然适应了这种一天十二个小时的超负荷工作。而且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我现在也有时间巩固专业知识,加上实践学习的很快。
邢师傅每次治疗的时候我都偷偷地记下来,曲晓霞的方法我也记下来。加上我自己的想法,三个人的想法汇集在一起就不得了。忽然之间我觉得我可以膨胀了。
说好的招新的饲养员,可是曲晓霞看到我做的还可以,似乎取消了找工的念头。都怪我当时愣是充什么英雄好汉,这下自己倒霉了。
更倒霉的事第二天魏叔和李阿姨也要走。晚上巡逻的时候我看到曲晓霞坐在李阿姨的屋里说话,间或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我后来才知道李阿姨的大女儿出了车祸,女婿和婆婆都在挣遗产。魏叔在自责当初逼着女儿嫁给女婿,他也知道女婿的家境殷实,毕竟是北京户口。
可是到头来物是人非,人刚没了,就发生这样的事。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魏叔没有当着李阿姨的面,自己到屋后的树下抽泣。巡逻时候我的手电筒从魏叔脸上扫了一下,邢师傅赶紧把我拉走。
他不让我对这样的事说三道四,跟自己没有关系。他说,这种事,要怪还是当初魏叔看上了人家有钱,才让女儿嫁过去。这年头为了钱嫁女儿其实也无可厚非,可是出了事故立马翻脸不认人有些让人觉得世态炎凉,凉的太快。魏叔和李阿姨半夜走的,他们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是临危受命,比平常早起半个小时。魏叔的工作我和邢师傅平分。他原本主要负责技术方面。现在偶尔帮一下我。说是帮我,其实还是我一个人干完。我发现我比邢师傅忙多了,自从蔡大鹏两口子走后,我工作的节奏都是小跑着,时间都在分分秒秒中计划着。十天后,我的身体和精神分离了。
紧张的忙碌中我完全感觉不到劳累,我怕停下。因为一旦停下,肌肉的酸痛让我无法抬起胳膊和迈步。休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一旦停下来再也不想动。有一次,我粗算了一下工作时间居然有十六个小时。
以前在家,在学校,即使放假打工也没有这样劳累的工作。从一个无能之辈变成一个合格的饲养员,技术方面有了很大进步,基本的操作都能上手。
一些突发的问题曲晓霞居然第一时间让我来处理,我是一个快要累死的人了。老板娘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摆明了要折磨死我,可我还是要去。为了学校的命运,公司的命运,自己的将来,我也要咬着牙坚持下去。
曲晓霞的妹妹和妹夫来了之后我突然之间感到闲了下来。仅仅是少了一份工作,我的整个世界空闲了不少。曲晓霞跟她妹妹曲晚霞说过我的好话,说我踏实能干,比邢兆龙技术好。
从别人嘴里传到我耳朵里,这话听着激动万分,顿时鸡血充足,恨不得连续工作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带喘气的。得意忘形的我还是失足成了千古恨。
把一窝白白胖胖的家伙全部送上了西天,老板娘一眼就看出是我打针时剂量过大。我完全是按照她指示的零点零七五毫升。怎么能搞错呢?
“这肯定是你治疗死的。”曲晓霞像一只癞皮狗缠着我。我吱吱呜呜,话到嘴里又咽了下去。跟她争辩毫无意义,就让她说去吧。
我装成一根木头疙瘩,任凭她劈头盖脸的数落依然风雨不动安如山。老板出差回来也是一顿责备,甚至说了污言秽语。这我可受不了。我跟老板对峙起来。让他道歉。
“道歉?笑话,我道什么歉。你把我的猪弄死了,我还没找你算账,还让我道歉。死去吧你。明天我局让你领导过来,给我派的都是什么人,什么都不会。手把手教了快一个月了,学的什么呀。我那么大的损失谁来负责。”
“妈的,我告诉你邱永海,猪不是我治疗死的。我完全按照曲晓霞的要求,剂量分毫不差。出了问题你也赖不到我头上。”
“你怎么骂人?是不是活腻味了。”邱永海一个箭步冲过来,他想打我。被曲晓霞拦住了,她让我住嘴。笑话凭什么让我住嘴。我还没说你们什么呢。那么大的一个猪场,就让我和邢师傅两个人做,你们还是人吗?就是人渣。血都被你们榨干了。
怪不得没人愿意来这个破地方,就你们俩这种死样,看着都让人想吐。
“滚,赶紧滚。我现在就把你换了。”
“你爱换不换。我早就不想干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你找的饲养员来了跟死人一样,还是我干。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冷血动物啊。靠。”
邱永海忍不住了,抄起一把铁锨拍了过来,我躲闪及时,这一记黑熊掌拍到了邢兆龙的头上。他当时摇摇晃晃,又奇迹般的站稳了。
邱永海吓得立马扔了。曲晓霞为了让邱永海消气,又想数落我。今日不同往日,她已经失去了资格。“你干嘛又说我。我哪里做错了。我是按照你说的打针。出了问题,你不反省,又来找我的碴。我要是把你的事戳出去都觉得可笑,哪个兽医打针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数,你真能显摆,你怎么不精确到圆周率最后几位数啊。把你能的。”
“你是有能耐了。才来几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博士都是在我这培训的,你比他学历高咋的还是你比他胖啊。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哪那么多废话。要干就干不干滚蛋。妈的,我按了摄像头你俩还这么猖狂,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跟他那么多话干嘛。我给博士打过电话了,让他们明天换人。还治不了你了。”
第二天,博士来了。走的人不是我,而是邢兆龙。我是身在火坑不知道是火坑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三观尽毁,逻辑混乱,从柯南,福尔摩斯的角度也分析不出曲晓霞和邱永海究竟是个什么生物。
难不成把我单独留下想独自折磨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想得美呀。”博士不屑地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吵架归吵架和工作是两码事。这就是黄埔军校的特别之处。他们首先看人品,其次是能力。所以这是你留下的原因。”
“就是我能力太差了呗。”
“目前也可以这么理解。也只能这么理解。你看啊,周奎才去几天就被赶出来了。邢师傅能力很强,还是被淘汰,你是第十七个,你要争取打破五个月的记录。这是我们公司的脸面。虽然说我们公司人手多,可以随便换,但是这对我们公司名声不太好,频繁的换技术员只能说明我们的技术员有问题。”
“你是说这十六个都没有超过五个月?”
“最长的五个月是我,最短的只待了两天就走了,走的时候工资全部罚完,公司还跟着赔了一千多块。我打算把赵波暂时调过来。”
“他是我们公司的杀手锏。必须出山了。”
“这是邱永海指定要的人,我也没办法,他们另外给他算工资,也要挖过来。”一开始跟博士聊天挺愉悦的,到后来就十分的不愉快了。我依然是个不起眼的配角。
同一个班级,同时毕业,为什么赵波身价倍增,而我打酱油都不够专业。我一直在努力的学习,带来的书经常翻着看,也上网查查资料。一边理论一边实践,基本的硬性技术我可以放手去做了。
目前就是补齐自己的短板,虚心学习。赵波来的时候老板亲自驾车去接,晚上五星级宾馆。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才把他接到场里来。
他没有和我住一块,应该是我档次不够。曲晓霞给他铺好了床,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我来的时候没人搭理,生活用品自给自足,跟邢师傅挤在一间房里,床还是自己组装的。这命啊。
我心里确实有些不平衡,但后来我释然了。主要在能力上见分晓,一定要超过他。赵波工作能力确实很出色,他工作的风格很随性。老板给了他特有的权利,只需要指挥,作为他的助手,我什么活都要干。可是这和一开始不一样了。我跟博士谈的条件是八个小时之外的工作我不会干了。
博士训斥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我就是被赶走也要坚持自己的原则。没有为什么。赵波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早上他起的很晚。我都回来吃饭了,他才懒洋洋的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半个月过去了,曲晓霞有些不满意了。请赵波来是作为技术骨干,亲力亲为的工作。不是请来大爷,每天养着,这跟猪有什么区别。更让曲晓霞不可思议的是所有的工作程序和免息程序全部被赵波改了,他说必须按他的方法才能养好。
可能老天爷听了他的话有些生气,一个礼拜后猪场有个别猪出现了耳朵发紫。
我把事情报告了赵波,他粗略的看了一眼:“没事,不要大惊小怪。”
“要不要告诉曲晓霞?”“我说了不要大惊小怪。这种小事你告诉她干嘛,干嘛。真服了你了,来这么长时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简单的药物处理后,赵波就回去睡觉了。
晚上巡逻的时候我发现事情不对劲,产房两头母猪流产,耳朵发紫。我想跟赵波说,他正在睡觉,让我别烦他。我只能告诉老板娘。曲晓霞把赵波喊起来去产房看了一眼,我注意到赵波紧张地喉结上下跳动。他应该知道了发生了什么。这种病我特意查阅了资料,叫繁殖与会综合征,也是猪的艾滋病,无药可治。
“这件事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曲晓霞问赵波。
“哦,我也是刚知道。”赵波在撒谎。
“小刘你每天巡逻这么大的问题你没有看到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赵波在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他多希望这一切赶快过去。他知道,一旦我把事情的实情说出来,他绝对会滚蛋。
到时候我是可以留下来,但又能怎样呢?对我毫无意义。赵波要是走了,公司名誉受损,剩下的工作我是没法完成的,还有好多的问题我也没有经验处理。
虽然我守口如瓶,但厄运的魔抓最终还是降临到赵波的头上,由于他的玩忽职守,他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老板一个星期的损失需要两年的盈利来换,将近一半的母猪流产。
老板两天没有吃饭。对这类钻石级别的病公司象征性的请来八位专家给邱永海和曲晓霞上了一堂生动的完全听不懂的专业课,博士最后总结了一句精辟的话:母猪逐级淘汰,换新鲜血液。邱永海和曲晓霞最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听懂了。
睡得香 鼻涕泡 出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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