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电话响了,妈妈起身去接,之后我陆陆续续地听到了妈妈在电话里问“什么时候的事?当时谁在身边?怎么又喝酒了?”我意识到可能是二舅出事了,等妈放下电话,小心地问道“是二舅出事了吗?怎么了?”妈低了一下头,继而又抬起来说道:“你二舅走了,昨天晚上的事。”声音里充满了极力压制的情绪。
回想起二舅,脑子里跳出的画面是二舅写在我小学语文课本的彩色插图上的绿色办公室几个字,那篇课文是讲列宁的,故事已经忘了,那副插图却记得很清楚,字就写在画面右上方淡蓝的天空里,蓝黑色钢笔写的,工整有力。因为这几个字,我一直记得有这么一篇课文。这是二舅和我的生活为数不多的交集。
二舅其实是家里的长子,姥姥一直想要儿子,在接连生下我妈和二姨三姨之后,经人介绍收养了邻村的一个男孩,之后不久二舅和四姨就出生了。姥姥生下龙凤胎的事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本来是一件美事,可当时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无法同时喂养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姥姥不得不忍痛把四姨送给别人喂养,一年之后才接回来。
好不容易盼来儿子的姥姥姥爷对二舅不免有些娇惯,因此二舅很是淘气。妈比二舅大十多岁,在家里也常常管着二舅,两个人之间总是闹矛盾,有一次二舅闯了祸,愣是被我妈追了三条胡同。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事情两个人又吵起来了,我去劝他们,无意中被二舅推搡了一下,摔在地上,尾骨受了伤,当时没太注意,落下了病根。有一年刚开春的时候,疼的只能躺在床上,那时和妈说要找二舅赔偿医药费。妈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去找他。二舅那时候过得极为艰难,一家的生活来源都在那几亩地上,可他又偏偏不好好种地,生活上要依赖几个姐姐的接济,不顺心的他整天喝酒,有时喝醉后还打舅妈和表弟表妹。我常问妈二舅为什么那么爱喝酒,妈说也许是天生的脾气秉性,可我总觉得也许二舅心里觉得苦。脑子聪明的他没赶上好时候,高傲的心性使他又不愿和现实妥协,可能在喝醉的时候可以忘掉这些无奈和艰辛吧。不愿意种地的他养过宠物鼠,卖过冷饮,可都没带来他想要的成功,辗转几次之后不得不回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上大学之后就很少见到二舅了,只是偶尔在妈妈打给二姨的电话中知道二舅的状况,长期喝酒的他肝和神经都出了问题,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可出院之后不久还是抱起了酒瓶子,妈又恨又心疼地骂他怎么这么没志气。两年前有一次喝到出了好多血,表弟打120赶向医院,好在最终没有生命危险。从那以后,二舅终于收敛了一些。
最后一次见到二舅是在去年端午节回老家的时候,若不是在二舅家里,我是绝对认不出他来的,整张脸像蒙了一层灰,走路迟缓,拿东西的手垂着,和我们说话的时候目光看着地面,所有的动作像失掉了灵魂一般。回来的路上,看着妈的神情,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心口。
这几天一直在努力拼凑关于二舅的回忆,发觉二舅之于我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若不是这层血缘关系,他就是一个故事里和我毫不相关的人,一个郁郁寡欢的人,一个在常人眼里一事无成的人。可他是我的二舅,这种上天注定的亲缘总是让我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他辜负了生活还是命运没有善待他,总是从心底里认定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一定感受到了周围人给予他的温暖,而他也曾照亮了自己和别人的生活轨迹。曾经看过一段话: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二舅于我,终究不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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