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记

(一)

有一次，下班刚回到家，老妈就很神秘地递过来一个箱子，让我猜猜里面是啥。

三岁的小女儿眼神里也充满期待，希望我能猜中里面的东西。

一老一少两个人仿佛共同完成了一项惊天之作，急需得到别人的认可。

看到偌大一个箱子，老妈抱在怀里并不显得吃力。这东西应该不重。

能让奶孙两人都喜欢的东西实在不多。

我脑子里首先闪过的是一个布娃娃。

“不是，”妈妈说。

“饼干？”

“也不是，”三岁小女说。

那是什么？我实在是猜不到了。

正当我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箱子里却突然传出了声音，是爪子到处乱抓的声音。

“喵！”一声猫叫声从箱子里传来，纤弱而惶恐。

“猫？”

耶，三岁小女欢呼雀跃，不知是因为我猜对了而高兴，还是因喜欢这个小动物而高兴。

打开箱子，一只非常小的小猫瑟缩在箱子一角，头埋得很低，不敢看人，灰色的毛发有点湿，都一缕缕地粘在了一起，那样子不像是一只猫，倒像是一只刚掉进粪坑里的老鼠。

没错，真的像一只掉进粪坑里的老鼠。

因为它真的很臭。

怎么回事？我问老妈。

老妈告诉我，带女儿出去玩回来时，在楼下单元门口看到了两只流浪小猫，小孩子想拿来玩，就让奶奶给抓回来了。那两只小猫，一只灰色，一只金色，老妈说本想抓金色的那只，但它跑掉了，只得抓了这只灰的，它因为跑不动被抓到了。

原来是流浪猫，怪不得那么臭，又那么怕人。

“还是放了吧！”我说。

“不要，”三岁的小女儿哭闹着不答应。

她也许是爱小动物的，她也许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一个会动的毛绒玩具罢了。

可它是一个生命，是一个值得我们尊重的生命，尊重它不一定是要养它。

不过，你对三岁小孩讲这些，她怎么会懂？

“要不就把它养下来吧！”奶奶总是疼爱小孙女的，妈妈一边哄着哭闹不休的女儿，一边对我说。

其实我也拿不定主意，按理说，我是想养一只小猫的，第一，猫比狗爱干净，所以养猫比较省心，第二，猫不粘人，爱自由，这符合我的心性。

要不就这样权且养着吧！如果养不熟就放它走，到时候小孩子过了热呼劲儿，估计也就不会闹了。

决定了要养它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它洗个澡，因为它太脏了，全身都是黑泥，浑身还发着恶臭。

“你抓到它时难道不觉得恶心吗？”我问老妈。

“当时也没有多想，主要是小孩子想让抓，后来我才发觉，我的手都是臭的，我都用香皂洗了好几遍，还掩盖不了臭味。”老妈说。

我把箱子拎到卫生间，拿了个盆调好温水，准备把它放到盆子里洗，当我把它拿在手中时，我才发现它是那样的瘦弱，我只能感受到一条条的肋骨，除此之外没有一点肉感。

但是这只可怜的小猫一沾到水就拼命往外爬。我不知道猫是不爱洗澡地，我只是单纯地以为它只是怕水。所以它一边爬，我一边把它抓回来按在水里。就这样，给它洗了几遍，终于把它给洗干净了。

洗完后，由于感觉到冷，这小家伙瑟瑟发抖，我连忙用吹风机把它吹干了。

吹干了以后的小猫毛发顺了很多，但是我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它的身上有很多跳蚤，正在从它的身上往外蹦。

怎么办呢？我是最怕跳蚤了，这东西如果跳得满屋都是，我老婆回来还不得劈了我。

没办法，又重新把它塞回箱子里，杀虫！由于手上没有动物专用杀虫剂，只得拿来杀虫喷雾往它身上喷。一遍，两遍。

过了一会儿，箱子里满是跳蚤的尸体，有些还在动，貌似还活着，只有用手一个个按死。

再看看小猫，它估计也是受不了这种剂量的杀虫喷雾，竟然有点中毒的迹象，昏昏欲睡。

我赶紧把它拿出来，找块布给它垫着，让它通风处歇着。

过了一会儿，它总算缓过来了。

谢天谢地，要不然我就杀了一条性命。

老妈这时已经走了，只有那个三岁的女儿跟着我看着我完成这一个个步骤。

她是不是关心这条猫，我不知道，也许她只是觉得好玩。

但这对这条猫来说可能一点儿都不好玩，对我来说也是。

洗干净了猫后，我想它肯定是饿了，就拿了块肉给它吃。

它一开始还很害怕，不敢去碰这块肉，后来估计是抗不住饿，开始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吃起来，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我又给它拿了些，它又吃完了。

吃饱了的它倒是一点儿也没有感激我，而是怯怯地躲到电视柜下面去了。

猫怕生，这我是知道的，所以也就没去管它，只是用一个小的水杯盛了点水放在电视柜旁边，我想它如果渴了一定会出来找水喝的。

过了一会儿，老婆回来了，我给她说了养猫的事儿，她没表示反对，但她也没表示有多赞成，那意思是你自己养着吧。

好，那就养着吧！

(二)

养猫我是新手，一切得从头学起，没办法，只得求教于方家。

正好，有一女同事是养猫专业户，她爱猫爱到了极致，她自己现在就养着三只猫。

我向她求教了很多养猫的经验，她告诉我猫要杀虫，打预防针，小猫得用专业的猫粮，不能用人吃剩的东西喂它，也不能吃大猫的猫粮。

有了专业的指导，我养起猫来更有信心了，我按照同事的指导一步步地做，小猫也越来越不怕我们了，只不过还是怯怯的，吃完饭后就躲起来，偶尔出来喝喝水。

白天只要我们在家里，它就会躲着我们，始终不和我们打照面。

同事说，猫都认生，流浪猫尤其如此。

那也不用再说什么了，给它时间吧，时间长了，自然就跟我们混熟了。

虽然白天小猫和我们很认生，但到了晚上，他就胆大了很多，当我们睡下，整个客厅就会成为它玩耍的天地。

我有个习惯，晚上睡觉不关门，它就会跑进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房间里光线并不是很暗，它是猫，它自然能看到我，但我也能看到它。它弄出来的声响有时会把我吵醒，我一坐起来，它看到后就嗖地一下跑掉了，那样子还真像一只害怕人的老鼠。

没有办法，我只能关上卧室门，任由它在客厅里玩耍。

虽然一只猫，略显孤单，我觉得那时的它应该是快乐的。

后来我才发现，那只是我觉得而已。

它虽然在客厅玩得很开心，但是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它拉屎拉得到处都是。

猫屎的味道你是知道的，那臭味至今都让我觉得难受，本来猫是极爱干净的，我也给它准备了猫砂。

但它对那猫砂毫无感觉，依然我行我素地到处拉。

于是到了晚上我只有把它放养在阳台，关上阳台门，不让它到客厅来，免得拉得到处都是。

后来它养成了用猫砂的习惯，我们就打开阳台门，让它进来，但是或许是它习惯了阳台，它很少进到客厅来。

一天夜里，我听到小猫在阳台上叫了好几声。

那声音很纤细，但是似乎充满了悲凉。

我想它也许是听到了它的朋友，那只金色小猫的呼唤，考虑到我家住在七楼，即使楼下传来了它朋友的叫声，我想也是很微弱的。

但也许它有灵性，它和它的朋友之间有某种心灵相通。

从那天晚上它在阳台叫了几声以后，它就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有时还会对着阳台下张望。虽然在我们好吃好住的饲养下，它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饱满，但是神情却越来越落寞。

女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它，但她不敢碰它，遇到她的玩伴到家里来找她玩，她也会介绍小猫给它认识。

虽然我们对小猫的感情越来越好，但是它却像是刻意与我们保持距离一样，它还是不喜欢我们。

也许这只是时间问题，我认为。

人类的痛病就在这里，总是自以为是地替别的物种安排它们的生活，殊不知最好的安排就是大家谁也不要管谁，彼此各自安好即可。

“你说，它会不会跳下去？”有一天，我老婆这样子问我。

应该不会，我自以为是地说。

不过后来我的自以为是真的就变成了自以为是。

(三)

一天下午，我正在开会，偶尔打开手机，我看到我们那栋楼的业主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只小猫静静地躺在水泥地上，眼睛暴出，嘴角边流了一小滩血迹。

谁家的猫摔死了？她问。

我老婆也发微信问我，是不是我们家的那只小猫？

是的，就是它，我太熟悉它了，不知它是失足还是有意为之，考虑到我家阳台台阶比较高，我估计它是有意为之，那几乎是肯定的。

它摔死在那里了，仿佛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

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和悲伤，说不出来的失落涌上心头。

多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断送在我的手里，虽然我不是有意为之，但是是我导致了它的死亡。

我不是动物保护主义者，但是我依然觉得任何一条生命都应该善待。

下了班的我赶到住所楼下，用手摸了摸它，它已经僵硬，眼睛更暴突了，仿佛是在向我控诉。

“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我老婆对我讲。

我找到了一个比较精致的盒子，把它盛在里面，驱车来到了一片墓园的周围。

我想把它葬在墓地周围，后来我才意识到，它活着都不想跟人呆在一起，死了又怎么会愿意呢。

我再一次用自己的自以为是成就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墓园后面是高高的山坡，土地荒置在哪里，生长着很密很高的杂草，我步履艰难地来到了一处突出之地，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把它给埋了。

十几年前，我上大学时也养过一只仓鼠，后来它死了，我也如现在一样把它埋在了一个山坡上，当时我还写了一篇祭文。

但是那时的我只是觉得好玩，其实是对生命毫无敬畏之感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慢慢学会了敬畏生命，敬畏自然。

是我的锐气消了吗？是我开始害怕了吗？我不知道。不过这次我没有假惺惺地给它写篇祭文。

“喵！”当我埋完小猫后，正欲离开时，我仿佛听到了草丛里有猫叫声。不，不是仿佛，是真真切切，因为我听到了第二声。我连忙在草丛里乱找一气，但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小猫呢？”女儿问我。

“小猫回家了，去找它的妈妈和朋友去了。”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眼神，我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后来，我偶尔看到了邻居拍过的一张以前它还是流浪小猫时的照片。照片中的它走在那个金色小猫的前面，昂首阔步，显得意气风发。

这也许是它想要的生活，虽然挨饿受冻，朝不保夕，但是它有一样寄人篱下所没有的东西——自由。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很多天后，一个晚上，当我回到楼下时，一只金色的小猫从垃圾桶边迅速地窜出，躲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那只小猫已经很大了，像是个成年猫了，它就是“我家”小猫的朋友。

如果“我家”的小猫还活着，它也该有这么大了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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