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阿妈

    童年的记忆肯定褪色了，又因经历弥多，看待问题的角度与方向也和当时的自己大有不同，别人又告诉我很多童年时代所不能了解的真相，关键的关键是从前对利弊进行权衡的方法已被自己完全颠覆了。

    条件既已发生重大而显著的变化，结果岂能原封不动？心思活泛，形象的保留当然就会成为难题。越来越难以想起外婆了，诸事牵绊不得好好静下心来是个避不开的原因，主观上我也越发趋利，愈感怀念人事会诱发弊端，例子真的很多，那么做只会让自己伤黯然神伤。何必徒唤奈何？

    还有个关键是，我也越来越难以感觉到外婆的回应了。愈感和她重新建立联系的困难，这个距离似乎日益扩大了。

    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只古老的怀表，为我所有已经三十多年。那是外公的遗物，当年不懂事向外婆讨来，她的犹豫我还记得。可外婆还是送给了我，并托熟人去手表厂让一个师傅给它仔细清洗了一遍，为里面的齿轮涂过新油。它至今仍可付诸计时，上好发条就能让指针转动起来。现在它成了外婆留给我的遗物，送给我的时候外婆把它装在一只塑料制成的方形药盒里，这是一个最为让我清楚的外婆的心思，她肯定不希望这只怀表不知所终于我的手里。所以到现在我仍保持对这只药盒与怀表的态度相当，它们都是我这辈子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怀表曾一直被我收藏于河北，两年前教内子把它给我寄来，因对它的重视程度忽然又被提高，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可以拜它而得到某些指引，便希望自己可以和它的谋面形成于方便。

    其实外婆还送过我另一只电子手表（制造于香港或日本吧），于那个时代能得到这样一件东西绝对比现在拥有一部最新发售的高端手机还要令人感到幸福和振奋。遗憾的是唯寄来一块，我的母亲和弟弟都没有，遑论我爹。所以我想把它戴在手腕的要求和愿望屡被两位家长拒绝。父亲提议让我把这块手表转赠给母亲，我只好答应了，可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戴了几次就把它放在家里的书架上。所以每次偷偷戴它，无异于做贼，真希望家中诸位已经把它忘了。不会出乎所料，当我在学校寄宿的那些日子，我的弟弟曾被允许戴着它去另一个学校让他的同学艳羡嫉妒恨了一番，此事已古，却让我仍难以翻篇。

    除了这块电子手表，外婆还曾在生日以前寄给我一件滑雪服。它类似于时下的羽绒服，以晴纶棉花为填充，穿着于当年的河北绝对堪称奢侈品。因为前事未忘，肯定外婆亲自听到或经人转达，她已得知我的父母对她送我手表的不满，于是也给弟弟做了一件。只是区别难免，我的那件是方格子图状，他为菱形。外婆可真用心，我的小名叫方方，她便授意裁缝让这件衣服的定制更易得到体现。遗憾的是这件衣服很快就让我弄丢了，因打篮球穿它不便，也舍不得，于是把它脱下挂在篮球架，可比赛结束后竟忘了再把它穿上，等我回到宿舍惊然发现后迅速返回球场去找它，急得都哭了，却不复再见。

    外婆送我的东西，除了物质还有方法。比如蒸鸡蛋羹，这道菜迄此我仍拿手。

    鸡蛋的调和须用温水，这是个不二法门，但知道的人却并不多，因为网页上对这个方法的介绍仍在轰轰烈烈地进行，发现甚久，这个方法的流传好像一直存在困难，不知何故。拜外婆传授，所以每每发馋于这道菜便能让自己很快就把它舀进嘴里，小时候的味道还是那么满满当当，更赖外婆教我蒸制的鸡蛋羹须在调和之际滴以酱油，迄此不曾在饭店吃到过同款，可谓秘制。

    外婆的善于忍耐又属她的特色之一。得到紧急通知的时候我在唐山，立刻赶赴火车站却没能买到直达苏州的车票，只好去辗转，可也没有买到当日的车次。所以才在第三天的上午抵达外婆的面前。与她重逢的翌日凌晨外婆撒手人寰，众说纷纭，却一致认为她在等我。令我感动至今的是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并未太过惊扰到我，其时我正躺在她病床边以地当床，现在仍感奇怪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睡的那么香。

    事后我才知道，在我抵达前医院下过两次病危通知，外婆曾令大夫深感无救，于是让我们把她带回家中。不料她竟在床上咳喘不止，小舅告诉我，那两天的外婆真是坚强无比，她的抵抗曾令死神为之却步，大家便只好把她重新抬回医院。

    总会默默感动于别人对自己外婆的形容，寄情于一部动画片也很久了，建议你们观看，它的名字叫《魔法阿妈》。

2022.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