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去世那天，老婆亲自为阿妈化妆，平静而深沉。阿爸站在一旁，轻抚着阿妈的头发喃喃地说，阿妈一生为子女做牛做马，却没能够享子女福，阿爸说阿妈走得太早，走得太快，不禁就老泪横秋......

我黯然地望着他们，心里虽然悲伤，远不及阿爸和老婆的悲痛欲绝。这个情景犹如我的爸爸妈妈去世时一样，再怎么肝肠寸断，属于人生的这一段电影情节，结局，无论如何是不会改变的。

阿爸是我的岳父，一个安静慈祥的人。

由于生活体验以及思想方面的差距颇大，平时在阿爸家，我算是孤言寡语的人，和阿爸家里的人并没有很多可以沟通的话题。可是阿爸对我很好，只要我带老婆回娘家，不管是吃饭洗澡，阿爸都以我为优先，甚至因为我喜欢曼联，周末若有曼联的比赛，阿爸都不许大家碰电视遥控，陪着我看完球赛。

阿爸家里有4个顽皮的小孩子，1岁到10岁不等,是老婆的姐姐，也就是阿爸的大女儿的孩子。

大女儿和她的丈夫有一段错综复杂的关系，许多年来分分合合，感情纠纷总是无法妥善处理，她的丈夫吃喝嫖赌“样样皆精“，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跟他离婚。两夫妻因为时常吵架，终于在数年前，大女儿带了四个孩子回娘家，也间接将养育孩子的责任都推给了两老。每一次回阿爸的家，只看见阿妈一手包办孩子们的衣食住行，更像是一个仆人，为孩子们劳心劳力，做牛做马。阿爸虽然也帮忙带小孩，可是两人性情皆属温和派，没有严厉的手段去管教孩子，始终无法有效克制小孩们。而他们的大女儿，虽为孩子们的亲生母亲，大部分时间在外工作，在家时也对孩子们的无礼和放肆视若无睹，放任不管，仿佛教育和抚养孩子们是两老的责任，与她无关。

就这样日复一日，阿妈为了照顾这些顽皮的孩子，由一个原本和蔼可亲又温和的慈母，转变成了一个总是大声喝骂，性情暴躁的女人。

我虽不愿意介入老婆家里的事，但是每一次看见这些孩子无礼顶撞阿妈，忍不住就要去管教。老婆在家时，除了帮忙阿妈做家务，也会以阿姨的身份去教训孩子们。然而，毕竟我们在阿爸家的时间短暂，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处境，改变不了阿爸和阿妈为了女儿甘愿逆来顺受的“传统美德”。

在大女儿“暂住“娘家的那一段日子，她的丈夫与一个酒女有染，终于东窗事发被人发现了，可是他非但不认错，还理直气壮的要求离婚。可是大女儿依然没有离婚的打算，众人屡劝不听，或许她的忍耐是因为不愿让孩子们受伤害，或许是担心没办法取得孩子的抚养权。那个时候，大女儿只是一名书记，收入微薄，每个月都入不敷出，她和孩子的开销大部分都是阿爸在承担，大女儿的丈夫将钱都花在喝酒赌博，以及其他女人的身上，连家用都没给，完全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

就这样过了数年，有一次我们回娘家的时候，发现大女儿的丈夫竟然住在阿爸家里，我惊讶的程度无法形容！原来大女儿的丈夫输光了钱，被酒女抛弃了，竟然不知羞耻的跑到阿爸家里来要求复合，不止大女儿回心转意，连阿爸也收留了他。我只能说世间有一种父爱，明知道男人坏透了，可是如果女儿爱着他，做父亲的也只能给与成全。

在那段日子里，大女儿的丈夫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里也没有人想要轰走他，没有一个人要将这件事来一个了断。如果要破镜重圆，两人大可以带孩子回家，免得阿爸和阿妈劳苦；如果要离婚，何必藕断丝连，给家人带来麻烦？

大女儿丈夫蜗居在阿爸家的日子里，每一次见到他，我都感觉厌恶，即使在阿爸家逗留一会也觉得难受。我实在无法忍受行为像他那般可耻的男人，见到他，我很难控制心中对他的鄙视。可是回家探望父母是老婆身为女儿的责任，我只能够在送老婆回家后，休息片刻就离开，宁愿过两天再回来接老婆也不愿意留下来面对大女儿的丈夫。那个时候，恐怕每个人都知道我讨厌回去岳父家，我并没有隐藏我的感受。感谢老婆的谅解，因为了解我的性格，她并没有埋怨。

后来大女儿和丈夫贪一时之快，竟又珠胎暗结，怀了第五胎！

这是伟大的爱吗？是人之初“性”本善，还是大女儿的丈夫实在有着一条可以融化冰山的利舌？本该分开的两个人，却依然可以共赴巫山之巅，翻云覆雨！在没有考虑到本身根本没有养育孩子的条件下，依然不做避孕措施！

孩子生下来后的所有费用和开销姑且不说，他们只靠一份微薄的收入，如何能够负担得起五个孩子的衣食住行？到最后，养儿育女的一切开销与责任，估计又是落在阿爸和阿妈的身上了。或许这是两老身为父母愿意做出的牺牲，我也无法从中衡量对错，但是身为女儿的人，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个饮酒作乐又不务正业，抛弃妻子和儿女的男人，而将一切“痛苦”转移到父母身上，让父母去承受她的错，却毫无愧疚之心？

大女儿看上这个男人的哪一点？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谜，肯定是找不到答案的。

幸运的是，由于大女儿怀孕了，她的夫家竟然又主动献殷勤，想要接母子们回去。这个夫家一直以来对大女儿两夫妻的感情事漠不关心，也不出面调解，即使自己的儿子出轨也不以为然，竟然因为大女儿怀孕了，态度突然大转变，令人不禁摇头叹息，封建思想毕竟还是存在于华人社会里。

大女儿他们搬离后，我是暗地窃喜的，因为这个家恢复了在多年以前的安静·，更重要的是，阿爸和阿妈的生活也回归平静了。

然而，阿妈或许是积劳成疾，不久后，就病倒了。在和病魔抗斗10个月后，阿妈走了。印象中，在阿妈生病十个月的那段日子里，大女儿也只是回家探望过两次而已。

***

天空下着雨，刮在身上的风，却冷得像刀，我的心情起伏不定。就如随着风摇曳的白色灯笼。灯火闪闪烁烁，忽明忽暗。。。

阿爸家的大门依然开着，阿妈去世的第五天，她冰冷的身躯还在大厅里躺着，仿佛还在等着什么人......

今天， 阿妈就要出殡了，她疼爱的大女儿，没有回家。那个阿妈不辞辛劳将她的孩子养大的大女儿，没有回家见她最后一面。

大女儿的第五个孩子上个月刚刚出世，家里正在办着满月酒席。大女儿说阿爸家办的是丧事，不吉利，会尅死孩子，无论如何不肯回家送阿妈最后一程！

送殡的音乐奏起，隐约中听到亲友们在谴责大女儿的不孝，邻居们也义愤填胸，难以置信他们认识的大女儿竟然如此大逆不道！阿爸安静的坐在阿妈的棺木旁，甚至看不到一丝表情。我扶着正在抽泣的老婆，看着我那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心里想着大女儿刚满月的孩子，无辜的被愚昧的父母将罪名强加于他身上：”孩子，以前就是因为你刚出世，我们无法回去送你阿嫲最后一程！“

有些人就是生了孩子，就忘记是谁生了他们！

上帝垂怜亡者，天主垂怜亡者~~ 祈祷声不断........ 有谁可以安抚阿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