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

     

四楼

        四楼是家里的禁区。

        即使那里总是会发出让人半夜睡不着觉的哭喊声，但从来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止过。因为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四楼关着的是——我的小姑姑。

      小姑姑是三年前疯的，没人知道为什么，除了……奶奶。但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小姑姑关在四楼，也不许我们去看。从那天起，四楼就被锁上，唯一的钥匙也被奶奶藏了起来。那时我十岁，就站在楼梯下，目睹了整个过程。

      有一次爸爸和奶奶吵架，提到了小姑姑，奶奶打了他一巴掌，差点就要和父亲断绝母子关系。也从那以后，家里没人再敢提小姑姑。有时候，我会去给小姑姑送饭，但是放在门口的小洞前就得下来，奶奶从不许我多待。

        但我偶尔会趁奶奶午睡的时候，偷偷跑上去。每个人都说小姑姑疯了，但是我总觉得小姑姑还是原来的小姑姑。她可以叫出我的名字，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还会给我讲没听过的故事，但爸爸妈妈从来不会给我说故事，他们总有忙不完的工作。奶奶只知道监督我写作业、看书，只有小姑姑会给我讲故事听。

        小姑姑的故事总是很新奇，但每天我只能听小姑姑说一小段，就得下去了，因为奶奶每天午休半个小时就会醒。如果被奶奶抓到我偷偷上楼，奶奶以后肯定会不给我再上楼送饭，更别想再听小姑姑说故事了。

        ……

        确定奶奶已经睡熟后，我小声离开，爬上四楼。看了看四周没人后，我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示意小姑姑我来了，然后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

        小姑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昨天，我们说到哪了？”

        “说到那个女孩喜欢上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

        “对，说到这了。”她笑了笑，接着继续说：“那个女孩喜欢上那个男孩后，她又不敢和他说，只好把她的秘密都写在了日记本上。谁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女孩有次上课的时候，正好男孩就坐在了她旁边。”

        “那女孩是不是很开心？”我问道。

      “是呀！那个女孩开心坏了。整节课都没听讲，只顾着偷看坐在她旁边的男孩。结果，下课的时候，她出去不小心把日记本掉地上了，正好掉在男孩那边，还翻开了几页。女孩站着正好看到翻开的那页正好写着男孩的名字和喜欢的字样，她还特意用笔加粗了，看起来格外显眼。她着急地想要捡起，结果男孩先她一步捡起了日记本，递给了她。女孩呆愣的接过，却发现男孩的耳朵红了，她知道男孩看见了。女孩拿过日记本，红着脸迅速跑开。”

        小姑姑突然笑了声，然后继续说：“然后啊！女孩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孩就站在了她们宿舍楼下对她告白。再然后，女孩成了男孩的女朋友。”

        “可是小姑姑，之前不是说男孩不认识女孩吗？那男孩怎么会这么快就喜欢上女孩？”我不解的问。

        “是呀！连你都明白的问题，女孩却没想到。她大概是太开心了吧，光是想到男孩和她告白，她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小姑姑语气有些低沉。

        “然后呢？”

        小姑姑像是站了起来，笑：“然后，你该走了。”

        我这才看了眼墙上的钟，着急的和小姑姑打过招呼就跑了下楼。

        那天晚上，我听到四楼传来小姑姑的哭声，她哭得很难过。

        等到第二天上楼的时候，我从冰箱里拿了块草莓蛋糕上去，我记得小姑姑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了。

        我把蛋糕推进小洞里。

        片刻后，我听到小姑姑在里面拿起蛋糕，在吃。

        我问:“好吃吗？”

        小姑姑沉默了一会，才回我：“好吃！”

        犹豫了一会，我问道：“小姑姑，昨晚你为什么哭呀？”

        “吵到你了呀！”小姑姑把叉子放到盘子里，接触的时候发出清脆的相声。她笑了笑说“因为难过呀！”

        “那你为什么难过？”

        小姑姑没回我，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又拿起了叉子，吃了一口蛋糕，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为我自己呀！”

        她吞完最后一口，问：“要听故事吗？”

        我开心的答应，没再继续追问。

          她吃完蛋糕，把盘子推出来，开始说。

          “男孩和女孩在一起后，男孩对女孩很好，带她去吃很多好吃的，知道女孩喜欢草莓蛋糕还每天为她准备一份。他也为她买各种东西，即使女孩觉得并不需要，但这种被男孩关心的感觉让她觉得满足和幸福。后来，有一天，男孩发了一个消息给女孩，说他在老校区等她。女孩有些奇怪，老校区因为要修新的宿舍楼，已经被废弃了。虽然奇怪，但女孩还是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 决定过去。”

        说到这，小姑姑的声音突然停了。

        “然后呢？”我问。

        见小姑姑没应我，我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呢？小姑姑？”

          “然后……”小姑姑悠悠的叹了一声,说:然后，女孩去的时候迷路了，因为女孩是第一次到老校区，老校区又比较大，她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男孩，她想打电话过去，但是这地方根本没信号。女孩找了很久，天都已经黑了，才终于找到了男孩。男孩背对着她，她刚想过去叫他，就听到男孩吼了一句‘滚’。女孩被吓了一跳，以为男孩是对自己说话。她想过去解释的时候，男孩又开口说话了，他说：‘不要过来！’就在女孩疑惑不解的时候，她看到有一团黑色的影子缠上男孩的脚踝，慢慢爬上了他的身上。男孩痛苦的倒在地上，一边不停地说：‘你等等，她马上就来了’。”

        “她是女孩吗？”我问。

        “你真聪明，就是女孩。只是女孩没你聪明，她听到了这话，还是没有怀疑男孩，她跑过去想把男孩救出来。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当他把男孩扶起来的时候，男孩被黑影舔舐过的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女孩很害怕，但还是紧抱着男孩不放。而这时，男孩看到女孩来了，一把拉住她，哭着祈求身上的东西放过他，让女孩来代他承受。女孩这时才明白过来，她想走，但是男孩紧紧抱着她，一张脸扭曲而恐怖。”

        “后来呢？”我急切地想要知道结局。

        小姑姑笑了笑：“奶奶该醒了，明天告诉你。”

        我现在就想知道，但看了眼时间，只好拿起盘子走下楼去。

        刚走了一节，小姑姑叫住我：“明天还有草莓蛋糕的话，记得给我带一块。”

        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三块，想了想再偷吃一块，应该不会被奶奶发现，我就同意了。

        晚餐的时候，我正吃着母亲特意做的红烧肉。四楼突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奶奶痛呼一声，父亲赶紧跑过去过去查看。

        只见，奶奶缓慢抬起了脚，布鞋的鞋面已经渗出了红色的血。父亲把鞋解开后，奶奶的白色袜子早已被红色的血染成了暗红色，还往下滴淌着血滴。母亲赶紧跑过去帮忙，原本以为会很难脱的袜子，在父亲褪下一小节后，居然整个随重力掉了下去，露出奶奶受伤的脚——鲜红一片，隐隐露出了骨头。

        爸爸见状直接跑去车库取车，母亲则在一旁安慰痛苦嚎哭的奶奶。我的目光落到奶奶的凳子下，那里奶奶脱掉的袜子粘连着一些脱落的肉被扔在地上，被一团小小的黑影笼罩着。我起初没太在意，直到我看到那团黑影离开后，那双重新变得洁白的袜子。我惊讶的看着那团黑影从奶奶脚下离开，来到我的座位，然后爬上了楼梯。趁着母亲不注意，我跟了过去，直到它爬进了小姑姑在的四楼。我站在楼梯下，看到大门打开了一条门缝，小姑姑正站在门内看着我，她的脑袋贴在门上，我只看清了她的眼睛……有四个？

        我仔细重数一遍，还是四个?

        我有些疑惑，刚想问，就听到母亲在楼下喊我的名字。

        我赶紧跑下去，转头又看了一眼小姑姑。

        咦？怎么又变成两只眼睛了？

        ……

        奶奶住了一周院，母亲特意请了假在家照顾她。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溜上四楼找小姑姑讲故事。

        好不容易，家里来客人看望奶奶，母亲要留下招待，我才趁机有机会上楼。

        我叫了声小姑姑，然后把草莓蛋糕推进洞口就离开了。

        等到我再一次上楼是在三天后。

        这几天，我看到母亲带上去的食物总会又拿回来，有些担心小姑姑吃了我给的草莓蛋糕没有？所以又找机会偷偷跑了上来，只是我叫了好几声，小姑姑都没理我。

        后来，我又好几次跑上去找小姑姑，可她一直没回应我。

        直到两周后，奶奶拿出一把钥匙走到四楼打开了门。在奶奶开门的时候，我看到我给小姑姑的草莓蛋糕还在门口，只是已经不能吃了。

      母亲把我带下楼，不许我上去，我只好等父亲和奶奶出来。只是他们下来的时候，有些奇怪，父亲的眼睛红红的，奶奶则是一直沉默的流泪。

        再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姑姑，我们也搬家了。

        但我一直好奇小姑姑的故事结尾到底是什么？女孩怎么样了？那团黑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