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塔吊工人,在建筑工地上属于特殊工种。这些年,物价一直在涨,而我们的工资却没有做出相应的调整,所以今年四月底的时候,很多地方发生了塔吊工人要求涨薪的维权行动。维权的沟通主要是通过QQ群或微信群进行的,这些群在平时属于行业交流群,大家会发泄一些牢骚和不满,维权行动完全是自发的,没有什么外部势力在煽动。
我是连云港这边的工人,今年4月30日,我们去了大约一二百口人,约定六点半,结果五点半人家特警收到消息就在那等我们了,上百口特警在苍梧绿园门口,里面三三两两到处巡逻,见到人就问,只要是塔吊司机,直接上特警车。很不幸,那天我也被抓去了,估计有三十多名工人被逮捕。那天,分四个派出所,七点半上特警车,十一点半才放出来,要求笔录写保证书,不然出不来。这是先被抓的,还有五月一号被抓的,是之前在群里活跃经常吹牛的几个工人,他们被拘留了几天。我们进到里面,说自己工资太低,要维权吃饭,警官也不给我们讲道理,就说我们集会方式是违法的。黑衣长官跟我们耐心解释说集会要申请,但是其实很少有批准,而且人家还要调查,情况属实才给你办个什么许可证。我们那主要之前出过反对处理核废料的群体事件,所以,有关部门蛮紧张的。警察叔叔也有幽默的一面,一个劲给我讲他们警察也不容易,工资比一线工人低,可咱就死工资啊啥也没有了,养老保险,双休带薪休假一样没有,警官又说老板也不容易,到处找活还要管理,操心费力挣那点钱。
我们在工地生活很苦的,六千不管吃是市场正常价,有的包加班,正常一天班十小时。也基本没有什么工伤概念,如果出事,基本就阴阳两隔了。工地上层层分包,项目方-施工方-各种二包,连云港这边,二包老板一遍挣了一百万至少,就这他们还卖惨,说不挣钱,电梯,塔吊,信号工,都包,09年光包塔吊一年就挣二三十万,那会儿我们工资挣的没有他抽的血多。我们有不满,一年工资只涨500元。工地上不尊重我们这个职业。我们稍微有不满,二包就找下面的的学徒工来顶替我们。
建筑工地上拖欠很厉害,国家对我们来说基本上不闻不问,找不到用不上,只有靠自己,不然好多农民工要工资爬塔吊爬楼的,一年就指这点钱养家了兄弟,生活艰辛,这些各种媒体都不知道或者也不愿意了解。好几届领导人都说不能拖农民工工资,但实际还是各种拖欠,包工头、工程公司、地产公司都说资金没到位,最后是工人背的黑锅。我15年在徐州新沂干十个月,平时就拿一千生活费,到年底一分没给,第二年正月十五全体去要的,老板也给我们规划了那月月底还一半,第二月再给清,结果等四月底都不给,我是四月底打了威胁电话去年五月四号才给我。我们去找劳动仲裁部门求助,等来的都是空话,总之是不愿意管老板违法的事。工程都有工程保证金,实在不行才动用拿给工人,那估计都要闹不少次,没那么痛快,但普通工人等不起,而且维权也会面临各种压力。一线城市在工资支付准时性上相对较好,只要不给,公家人立马来工地或者打电话给工地,可以吊销他工地资格证,力度大,小城市猫腻多。
感觉我们罢工还是不团结,如果大家一口价,咬定七千底薪没加班费不干,资本家们那边也不太好瓦解我们。然而,我们面临的压力比较大,工人不团结,警方也很如临大敌地看待维权,并压制对维权诉求和组织的讨论。全国大罢工潮被冲散了,工资在我们这边涨了五百左右吧,五险一金什么还是没有。
后来,我找了一份工作,工资六千五不管吃住,政府部门对塔吊工人工资给了个指导价,勒令二包老板必须涨薪五百。之前这边工资更低,五千七,加班二十,然后五一统一涨三百,我这台是封顶楼后期活,谈六千五,包加班其实没有加班活干,就算加班,直接不干了——本来就不高谁给他加班,所以大家基本都到点走人,三四个月活,干完就得结工资,不然就把塔吊给关了。在工地久了,大家身上都有点匪气,因为讲道理是没用的。
罢工之后,我有几个朋友找到八千多九千的工作了,极个别,估计都挺忙,五月初还有山东滨州一万一到一万二月工资的工作邀约发给我,得包加班二十四小时服务,我觉得活累就没去,主要还是顾忌到山东那边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其实觉得有的时候维权蛮蹊跷的,其实有些法律条文还是蛮完善的,要是真的能按照那些法规来执行就好了。然而,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很困难的。
工人其实就是在求生存,觉得工资低,就希望通过集会来达成诉求。维权之前,政府那边说是市场交换行为,不干涉。维权中间,对咱们工人的行动是一定要压制的。不过,到最后,政府官员们也不得不干预市场了,让二包老板涨薪五百,算是对工人做了些象征性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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