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下午,一整个夏季的余温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清凉舒爽足以令人一整天心情愉悦,故此人们便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夏日的燥热,没有一丝留恋。
阿征咖啡馆里的空调也终于可以拥有一个短暂的假期,不用再每天不知疲倦的吐着冷气,下次启动时,应是人们再次希望拥抱温暖的时候。
阿征的咖啡馆生意还不错,几个很靠谱的店员,装修的格调又有模有样,咖啡也泡的不至于太难喝,因此便拥有了很多常客。
阿征很重视这些常客,也很懂得花一点小心思在这些常客上,经常光顾咖啡馆的人通常不会怎么缺钱,他便也从来不在将咖啡打折上下功夫,他的眼光很好,总能看出那些大多具有文艺气息的常客真正喜欢什么。
有一次,一个经常在阿征店里打包咖啡的留着齐肩发的温柔女生付账时,阿征不小心看见了她翻找钱包时钥匙链上挂着的一只小龙猫,那只龙猫目测不超过二十块,并且已经旧了,但却深深的印在了阿征的心里。
后来,阿征在精品店里淘来了一只品相与质量更为精美的龙猫,等那个女孩儿再次光临的时候,阿征便将龙猫作为对她经常光顾的回馈赠与了她,当他对那女孩说到“如果你因为念旧而不愿轻易拥有新的龙猫时,也请你将这只好好收藏,因为它包含着我们对你的心意,感谢你长久以来的支持,希望将来你能够拥有一个能像龙猫一样一直默默守护着你的人”时,他清楚的看到女孩儿的眼里落下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大泪珠,泪珠带着灯光的反射照进了阿征的眼里,差点闪瞎了阿征的猫眼。
事后,骆夷为此事吃了很长时间的醋,让阿征头疼了好一阵,从那以后他便将这种事交给了店员做,他只负责在背后出谋划策。
所以,骆夷是他的女朋友,另一个身份是他的店员。
骆夷的家境不差,做阿征的店员前是某高企的正式职员,实实在在的白领一个,但骆夷生性喜欢自由,怎受得了每天朝九晚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停重复着的工作,因此,在一个机缘巧合中进了阿征的咖啡馆看见了阿征以后,便义无反顾的选择辞职来做他的店员。
后来便如愿以偿的成了阿征的女朋友。
起初阿征对于她,谈不上有多喜欢,跟她成为男女朋友的最大原因是他实在拿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骆夷不是娇小姐,大部分情况下都很独立,偶尔会在阿征面前撒撒娇,吃醋的事也不是很常有,长相身材皆属中等偏上,这样一个花样的女子倒追上来,阿征这个正当年的青年男子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而在后来,起初浅薄的感情在日积月累中也变的深厚起来,阿征把它称之为习惯。
习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习惯了一个人的关心,习惯了一个人的问候,习惯了一个人每天在你眼前出现,当那个人突然有一天不在对你做那些他已经习惯了你对他做的那些事时,你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是多么的重要。
就像现在的阿征发现那个经常来的龙猫女孩儿,突然好些天都没有出现在咖啡馆里的时候,阿征的心变的焦虑起来。
“我猜她是去旅行了。”骆夷说。
“为什么这么说?”
“失恋以后的女孩儿通常会选择用旅行来治疗心里的伤。”
“你怎么看出她失恋了?又是你们女人的第六感?”
“你记不记得之前经常跟他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儿?”
阿征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很快便想了起来,曾经确实有个男孩儿同龙猫女孩儿一起来过几次,具体样貌已记不大清,只依稀记得他同龙猫女孩儿一样年轻,是个运动系的男孩儿。
骆夷接着又说:“后来那男孩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女孩儿也消失了一阵子,还有,前段时间见到那女孩儿时,你不觉得她憔悴了很多吗?所以一定是那男孩儿跟他分手了,那女孩儿太伤心,现在终于决定要用旅行去释放自己了。”
阿征觉得骆夷说的很有道理,但转而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你为什么观察的那么仔细?”阿征问。
骆夷突然眼泛桃花,一脸陶醉状:“因为我觉得那个还男孩儿挺帅的,就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
阿征故作狰狞:“你什么时候对小男孩儿也感兴趣了?”
骆夷立刻收起满脸桃花求饶:“哎呀,我只是随便说说,他哪里有你帅呀,他一个小孩子跟我弟弟似的……”
骆夷正说着却突然停住,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门口,并向阿征示意,阿征迟疑着转过头去,一瞬间也怔住,原来是许久未见的龙猫女孩儿正从门口走过来。
原本年轻爱笑潮气蓬勃的龙猫女孩儿一段时间未见,此刻竟变得憔悴不堪,整张脸苍白如纸,连嘴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身体比最后一次见她时更为消瘦,仿佛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摔倒。
但令阿征怔住的真正原因是,龙猫女孩儿的身后跟着那个曾经陪着她一起来过的年轻男孩儿,但此刻的男孩儿俨然是一个鬼魂的模样,虚无缥缈,任何物品都阻止不了他身体的前行,阿征看见他时,一个男顾客正从他的身体上穿过。
与此同时,阿征的手机突然响起,将他被男孩儿紧紧吸引的注意力猛的拉回,身体也不由的一抖,手中的咖啡勺应声落地。
骆夷弯下身将勺子捡起:“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阿征什么也没有说,拿起手机飞快的跑上了二楼,手机屏幕未暗,上面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署名李远。
李远是李巫在昆仑山外的另一个名字,并没有很多人叫他李远,这个名字更多则是出现在阿征的通讯录里。
阿征从不当众打开李巫和周巫发给他的短信,他们一旦给他发短信,必定是要他去寻找离他较近的那些还未赶去昆仑山的鬼魂,短信里,也必定是那些鬼魂的生辰八字家庭地址死亡时间还有名字照片,这种东西若被人看见,必会徒生猜疑。
阿征回到自己房间,连忙打开了李巫发的信息,这种事情他做了没有一千次也有几百次,早已驾轻就熟,但唯独这次还未打开他便已经凭空添了几分莫名的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一丝是他自己吃多了才导致心口烦闷的心理,终于点开了李巫发来的信息,信息弹开时,一张面熟的照片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他不就是楼下龙猫女孩儿的运动系男友吗?
阿征顺着照片往下看,上面写着“秋林赵家明,农历1992年七月初三生,2014年八月初三死。”
八月初五?今天是初几来着?
阿征立刻将手机退回至桌面,桌面时间显示下的农历日期为八月十三。
也就是说,赵家明前天就该去昆仑山投胎了。
阿征恍然大悟,原来龙猫女孩近来神情恍惚不是因为失恋,而是因为男孩儿死了。之前女孩儿突然消失的那段时间应是男孩儿病重的那段时间。
想起龙猫女孩儿魂不守舍的憔悴面容,阿征突然一阵心酸,他清楚的记得,原先的她,笑的多甜,与男孩儿在一起笑容会化作春风去善待她接触的每一个人,而现在,却被爱人的死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失恋的人,总会盼着负了自己的一方不得好死,但若在热恋的难舍难分时其中一方突然死了,或许大多数人会觉得还不如你跟我分手的好,至少不用天人永隔。
死是最令人绝望又最无可奈何的事,活着至少还有一丝希望,死了就意味着无论做出再大的努力,也依然无法挽回。
但是,若她知道她深爱的那一人即便死了也不愿离开仍想默默守护她时,她心里也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安慰吧!
也许每个人都是如此,只有在死亡面前,才会明白我们究竟爱的是什么?
阿征轻叹口气,将手机屏幕灭掉,起身朝楼下走去。
龙猫女孩儿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双手捧着桌子上的咖啡,眼睛盯着桌面,整个人如石化般一动不动,那个叫赵家明的已故男孩儿坐在她的对面,眉头紧皱,面色有些焦急。
阿征看他不时的用手去触碰女孩儿的脸颊,然后又失望的收回,他显然忘了自己已是一个游魂,用手去为她拭泪也只是毫无用处的从她脸上穿过,甚至连她身体的温度也感受不到。
阿征走回吧台,骆夷看他脸色有些不好,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阿征轻描淡写的回答:“没事,好像是感冒了。”
骆夷说:“用不用先吃点药?”
“不用,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你真是好养。”骆夷笑道。
阿征一心只在龙猫女孩儿和赵家明的身上,并未听见骆夷说什么,不过他现在也无暇顾及。
阿征一边想着该怎样劝说赵家明离开,一边开始冲泡咖啡。
咖啡冒着热气从咖啡机里流入白色的杯子,咖啡与杯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黑白分明,放佛面前不远处的一男一女,明明距离不过一尺远,却分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遥远到无论你怎样奔跑也依然追赶不到。
毕竟世上殉情的人还是少数,殉了情之后谁又能保证能再见彼此一面。
又或者,殉情只是为了结束心中难以承受的痛苦。
阿征摇摇头,停止思考,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朝龙猫女孩儿还有赵家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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