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篇中提到魏文侯的骨干班底中似乎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李悝。战国变法名人中，李悝是第一个，商鞅是最后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物当然不能缺席，的确也没有缺席。李悝和李克其实就是一个人，这个问题《史记》和《汉书》都没有搞清楚，因为先秦的社会，读音和书写都不规范，才出现了很多通假字，本质上讲，通假字就是错别字。我们在本文及以后的行文中，统一称“李克”。
李克写的书叫《法经》。“法”字本身已经昭示了李克的法家身份。那么，问题来了。前文说过，李克是卜子夏的学生，子夏是孔子的高徒，按说是标准的儒家呀？这个问题我是这么理解的。不论是儒家还是法家，并不是一开始就泾渭分明地划清了界线，华夏文化是有一个共同源头的，只是在一代代的传承中，外部环境不断变化，不同继承者对传统思想理解的不同，导致不断分化出各家各派。用我们现代人的眼光去分析，简直就是进化论的完美诠释。
《法经》共6篇分别是《盗经》《贼经》《囚经》《捕经》《杂经》《具经》。虽然《法经》原文已经失传，但是我们可以知道的是，李克其实是给魏国制定了一部刑法。“刑法”在古代叫“刑”，本意是用刀，就是说谁触犯刑法，谁就得挨刀。它强调的是惩罚，谁不听话，我就弄死谁。《法经》的规定极其严苛，如果你在路上捡了一点东西胆敢据为己有，说明你有盗心，要被处于刖刑，就是把脚砍掉。你敢对此提出疑义吗？《法经》还规定，议论国家法律和杀人同罪，死刑加抄家，妻子为奴。你说这里的法律太变态了，我换个国家生活，不好意思，你敢跑杀你全家，全村连坐。你敢造反，杀你全族，全乡连坐。你说我不在乎别人的命，但是别人在乎自己的命呀，别人担心你的连累就会紧盯着你。这样就变成一个每个人都会有很多人监督，每个人又必须监督很多人的局面，国家监督成本大大降低，所有人的犯罪成本高到你无法承受。
那为什么是法经而不是刑经呢？
“法”字是水字旁，强调的是公平性。公平，今天看来再正常不过的规则，恰恰与古代传统的儒家思想大相径庭。“法家”讲究的是人人平等。“儒家”讲的却是人生来就天然具有高低贵贱的不平等身份。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也不是孰是孰非的对立。而是各自适应着不同的社会结构下选择的不同规则。战国以前的宗法社会下，维系社会稳定基础的是血缘关系，全天下被一张巨大的亲戚关系网束缚着，每个人都在这张网下，每个人的尊卑秩序，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已经规定好了，每个人出生的同时，一生的命运也已经安排好了，不是上天的安排，而是那张网的安排。
到了战国时代，礼崩了，乐坏了，维系社会稳定的那张亲戚网已经不在了。国与国之间，再也不会顾忌什么血缘亲情了，只有拳头才是安全的保障，唯有利益才是追求的目标。在这样一个只认拳头不认人的社会环境下，只有严刑峻法才能维系社会安定，才能最大程度地提高生产效率，才能汇集足够的资源对外扩张，才能不成为别人所扩张的对象。
射箭决定官司输赢
法家改革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国家迅速变成超级强国。前面说过，“法”强调的公平性，变法的目的是提升效率，公平很重要、效率很重要，合不合理不重要。想要成为军事强国，全民的军事素养很重要，射箭是军事素养的一项重要指标。如何激励全国百姓积极练习箭术呢，光靠口头动员是不管用的。李克有办法，出台法律，今后凡有官司纠纷，一律以射箭决定官司输赢。一时间，全民练习射箭的热潮席卷全国，如果战争需要，随便拉个人上战场都是神箭手，战斗力暴增。
这就是法家的风格，既公平公正，又赏罚分明，而且诚信务实，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讲理。但这不重要，目的是让国家迅速强大，其他的一切都要服从于此。我们都应该庆幸自己生活在现代这个既讲道理又讲法制的文明社会，而没有出生在那个无理可讲的战争机器当中。这种变法思想只能存在于那个血雨腥风得非常时期，对我们现代人来说，这是糟粕，必须从思想中剔除。
农业改革
改革前，周朝的农业制度是著名的井田制。井田制到底是什么，已经弄不清楚了。我们知道的有两点。一、井田的田垄横平竖直，规划得非常整齐。根据这一点我们可以推测出战国以前，土地并不稀缺，当时制约经济发现的是人口稀少和生产效率低下。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铁器应用到农业生产中，土地就不够用了，不能严格按照井田划分土地了，边边角角不规则土地也要利用。二、井田中有公田，有私田，公田的收成归领主，私田的收成归自己。所以，谁也不会为了提高公田的收成出更多力。是不是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和我们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前很相似。于是，李克的改革方案就出炉了，其核心思想就是“尽地力之教”，要把土地的潜力充分开发出来。一是把能利用的土地全部开垦。二是发展副业，除了种粮食，还要种瓜果、蔬菜，种桑养蚕。三是创造性地打破井田制的分配原则，实行包产到户收租制，充分调动人的生产积极性。除此以外，李克的农业改革还有一个开创性的制度，“叫平籴法”。中心思想就是利用政府的粮食储备来调节稳定粮食价格。丰年收购，灾年出售。这一思想被后来历朝历代所沿用，直到今天也是政府对宏观经济调控的一个底层逻辑。通过削峰填谷、熨平波动，稳定价格，防止谷贱伤农，防止哄抬粮价。总之，李克通过“尽地力之教”和“平籴法”使魏国的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为魏国成为军事强国奠定了基础。
李克改世袭为雇佣
李克的变法中还包括一项人力资源的改革，目的是削弱贵族世袭。魏文侯向李克请教治国之道，李克说要赏罚分明。魏文侯说：“我已经赏罚分明了，为什么百姓还不认同呢？”李克回答：“淫民太多。”所谓淫民，就是只会吃喝玩乐，不干正事的人。这些人都是仗着祖上的功劳，享受着世袭优待的纨绔子弟。要剥夺他们的待遇，拿这些钱用于招揽天下名士。在李克的推动下，魏国开始逐步取消世袭制，改用雇佣制。通过改革，很多重要岗位的用人变得很灵活，吴起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吸引到魏国的。当然，这样的改革也是有弊端的，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激励的作用，这里不做讨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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