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那个夏天,王家沟小霸王王平初中毕业,家里要他跟着姨夫学做泥瓦匠。去就去,不过他想知道把兄弟赵勇有什么打算,他两同学三年,他希望赵勇和他一起去姨夫那学徒。正好,姨夫说,他现在活多的忙不过来,不怕再多个帮手。
于是有了王平第一次去赵勇家,他曾多次听赵勇说起过自家妹妹,如何机灵,如何美丽,果然,初次相见,赵玲爽朗的招待他,是王平哥哥吧,早就听说你们王家沟的男娃仗义,谢谢你有好事能第一时间想到我哥。
天老爷!这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子说出来的话么?王平偷偷在心里回赵玲的话,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今天有幸认识这么个好妹妹。
1984年,王平的姨夫的叔兄弟,那个传说中一直在新疆的大戈壁挖石油的人,突然给家里带信,他现在调到地方抓建设了,他发现新疆真是个好地方,遍地都是钱,他让姨夫快给他从老家组个建筑队来捡钱。
王平是铁了心要跟姨夫去新疆的,可是赵勇不太想去,新疆那地太冷了,拉屎不快点都能冻了屁眼——这是以前村里流氓赵老狗在新疆劳改了20年回来讲的。
临行前王平最后一次去赵勇家,希望最后能说服他,也希望有机会给心上的姑娘表白,等我,从新疆驮回金子来娶你——赵玲!
赵玲当即埋怨哥哥,留在家里有什么出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都快饿死人了,还不出去闯荡,去!不但哥哥要去!我赵玲也要去!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火车穿过数不清的隧洞后,又沿着河西走廊,出了玉门关,最后在茫茫戈壁上行走了些时日,终于到达目的地。王平和赵玲两个人第一次有机会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处,说话间两人总能从对方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有那么股狠劲,不混出个人样,坚决不回老家。
比起两倍于老家的工钱,那点冷又算得了什么?从前跟姨夫在老家干的都是给私人盖个小二楼,最有面子的活不过是给公社粮管所盖个仓库而已;这来了新疆,不是给医院盖病房就是给学校盖宿舍,工程款花花的拨到姨夫手里再花花的发给兄弟们。只是有一样,姨夫有胃病,愁喝酒。王平自告奋勇,喝!也就是赵玲,白天给十几个兄弟们做饭累了一天,晚上不时还得给王平端茶倒水,但她一点怨言也没有,她一早就看出王平是个能干大事的!
果然,到1989年,姨夫逐渐退居二线,王平事实上掌管了工程队,王平上来后一面加紧从老家招兵买马成立专业的木工队、钢筋混凝土队、管道队等等,一面迅速扩充自己的官场人际网,他苦心钻营,不断出现在各种酒局、牌局。
也就是在那年,王平用工程队的财政大权当作聘礼,把18岁的赵玲娶进了家门。从前在酒局上领导们笑话王平毛都没长齐,太年轻,这下好了,出门应酬带上娇妻,领导们就是不卖他王平面子,也架不住赵玲莺声燕语的恭维。至于给领导们送礼,从前由王平送到办公室太扎眼,现在换做赵玲搞夫人外交,送到夫人们的麻将桌上,准能送到领导们的心坎上。
两人双剑合璧,工程队很快发展成一个工种齐全、管理规范的大建筑公司,专揽各大市直机关建造楼堂馆所的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平赵玲两口子当上了大老板,连带着整个王家坝、赵家沟,甚至沾亲带故的王平母亲娘家何家坪……有技术的干了大师傅,有点头脑的当了包工头,特别有头脑的甚至以建筑公司为依托,做起了建材生意,贩水泥贩钢筋等等。
其中佼佼者如赵玲他大哥,赵武,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两年功夫组了个运输队,专给这些做建材生意的配货,那个年代大货车的稀缺性决定了头头脑脑都会卖他个面子。但有一个人例外,王平的大姐夫,王平可怜他瘸着腿,安排他做建筑公司保管,大小钥匙别在瘸腿上方的腰间,倒也威风。大姐夫这人不太拎的清,常常有的没的挑剔赵武的司机卸货没按他的要求,赵武气不忿骂他都瘸了腿还不积点德。一来二去,两人说话开始夹枪带棒。忍到过年终极大boss待客那天,大姐夫借着酒劲把这些不堪都抖擞到了桌面上。王平当时就制止大姐夫,都是亲戚,和气生财。
事倒是压下去了,可从那以后建筑公司开始流传一句顺口溜,“赵家的天子,王家的将,何家的姐夫靠边上”。也是事实,赵家的兄弟姐妹们普遍有头脑干的都是挣大钱的活,王家湾人老实本分点主要靠手艺,何家人咋咋呼呼的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其实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赵玲把着财政权人事权,手腕之厉害,人称“武则天”,比较之下,王平倒像是她赵家的打工皇帝。
而王平又是谁,小时候在老家人称王家一霸,今朝被说成牝鸡司晨,心中开始有怨,怨赵玲在兄弟面前不给她面子,怨她赵家风头太盛,在一些事情上开始愿意和赵玲叫个劲,甚至有时候在床上也霸王硬上弓,几个回合下来,气的赵玲直接和他分了居。
后来,各大机关单位逐渐取消福利分房,商品房小区开发几乎同一时间流行起来,围绕着建筑公司到底该走向何方,王平和赵玲又叫上了劲。赵玲平日里管着建筑公司物资供应那摊子事,她更多看到的是各种建材巨大的利润空间,结合当时的消费升级,她主张再建一个专业的装修公司,另外包销各种建材。王平呢,毕竟经常在领导跟前耳濡目染,眼界比较高,更倾向于做地产开发,再说那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快感哪个男人不爱呢?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后来竟发展到各自都从建筑公司抢资源来开拓各自的买卖。
也亏了那些年生意好做,到2005年,赵玲那边做了好几个一线品牌的市级总代,装修公司更是做成了业界的标杆。至于王平就更厉害了,据说可以进全市富豪排行榜的前十位。
这样,重新势均力敌的他们,为了维护公众形象也好,为了孩子小博的健康成长也罢,终于握手言和,不时合体秀起了恩爱。
是了,他们不论怎样较劲,爱过总是真的,相爱相杀说的就是他们吧。王平这些年什么声色犬马的场合没经历过,他能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说到底还是打心眼里在乎赵玲。
后来破冰的那个局,还是小博促成的。这孩子不但学业优秀,还心思细腻。拿到市一中录取通知书那天,小博提出要庆祝一番,人在家备好了红酒,放好了他们旧日最爱的CD,自己却闪了。两口子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感慨万千,这些年两人这样别扭,最亏待的人就是小博啊。
一点点往前回忆,小博幼时的可人样,创业初期的筚路蓝缕,从老家来到这边疆的一路山高水长……
两人总算拥吻在了一起。
那夜的赵玲是多么的温柔,多么的风情万种,多么需要男人的爱惜、呵护。而王平也开足了马力,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重新赢得爱人……
可惜,老CD毕竟磨损的多了,音乐戛然一声停下来,王平顿时也泄了气。
缺席的这些年,赵玲知道的只是众人也知道的那个王平,杀伐决断,日进斗金。她不知道的王平前些日子刚查出酒精肝,加上一直心脏不好,早已没有了当年敢跟她用强的血气方刚。她哭了,她多么无辜,她才30多岁,这些年她精心保养,和小博同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弟两。
赵玲也自责,她这个做妻子的对丈夫的健康状况竟一无所知,她下定决心回到王平身边,督促他保养好身体。王平感激涕零,发誓一定要把这些年他们错过的都补回来。
赵玲有意推掉一部分生意,学着像一个普通的30多岁的女人一样,为老公孩子,洗手作羹汤。王平也试着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应酬,陪老婆去公园散步。王平自觉这段时间走路带风,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
那个春节,他们去泰国许愿,菩萨能不能再赐一个妹妹——赵玲订了间带露天游泳池的酒店,她就不信以她傲人的曲线,在异国他乡的泳池中与王平肌肤相见也唤醒不了他。
但,待到赵玲应声倒下的那一刻,她以为的万事俱备,她以为的千钧一发,统统没有发生。
那就让子弹飞一会儿吧,她安慰自己。
只是从此以后她认定王平是一个有病的人,她照顾他的饮食,她照顾他的情绪,像照顾一个病人那样照顾。
她偷偷托东北的朋友捎鹿茸。
她默默帮王平把喝的普洱换成枸杞。
可王平就是有病,赵玲做的越是隐秘,王平越是能品出她心底的幽怨,越是这样他越急切的想和疾病撇清关系,时不时就组织一次战斗,当然,赵玲这坐城仍然坚不可摧。
人心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拉锯中悄然发生着改变,赵玲已无法再走心的熬药膳,喝的人更挑剔这汤今日为何这般苦,嫌苦您别喝,我今天还就是不喝了您自己在这骚吧,王平说完连汤带碗把药膳砸到地上后扬长而去。他当然不知道,那天的碎片割破了赵玲的右脚踝,她竟自己开车上医院去包扎好了,你王平牛什么牛,别以为老娘离了你这男人过不了。
第二天周一,卫浴公司的大区经理过来视察一个酒店内饰工程,赵玲就是再不自在也得亲自作陪,好不容易陪客人看完,赵玲的右脚怎么也踩不动油门,多亏工地小头头江彬自告奋勇当了回司机,先送客人去机场,后又拉赵玲去另外几个工地转了一天,最后赵玲请他吃了顿晚饭。
赵玲今天饶有兴致关心起下属8小时以外的生活,小伙子爱好很广泛,可以去健身房出臭汗,也可以去KTV练嗓子,一个人去看电影也不是没有过。
年轻真好,赵玲不禁感慨。江彬应该没有说谎,不然怎么会隔着衬衫都能看见他那完美的腹肌。想到这里赵玲忽然没头没尾的冒了句,以后哪有好玩的能不能也叫上我,说完脸颊羞的绯红。
能,当然能。
和江彬去健身房就是尽心,不会几分钟就气喘吁吁。
和江彬去K歌,除了美酒加咖啡,还有很多种奇妙的组合。
和江彬去看电影,他的细心周到,仿佛她才是女主角。
……
江彬一直想去赵玲家的屋顶花园一览这个城市的夜景,赵玲觉得太危险没有答应他。挨到他25岁生日那天,赵玲实在架不住他的甜言蜜语,恰好最近王平又总是在出差,终于决定带他上去。
这是一座年轻城市,更是许许多多王平和赵玲这样的移民一手建设起来的城市,她饶有兴致的给江彬介绍这些建筑的前世今生。看来跟着王平你吃了很多苦——这话简直就是赵玲的春药,江彬,苦我吃够了,我只希望不再辜负余生。说完,两人相拥而眠。
赵玲忘了,第二天是小博高三第一次家长动员会,可是王平没忘,生意当然也重要,所以他不得不连夜开车回来。
王平就这样在自己的家里看到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赤条条滚在了一起。江彬首先慌了,要提着裤子从窗户逃走,被王平一把拦下,这里是26层,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个个非富即贵,你不要命我还要脸,滚!从门口滚!
王平疯了,他一把把赵玲拽过来狠狠的扔在地上,撕扯掉女人身上的床单,嘴里念念有词着,老子今天收拾不死你个骚货……
良久,赵玲把她那张灿若桃花的脸紧紧贴在王平的腮帮上,轻轻耳语道,零件还是原装的好,王平听了,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就是到了年限得多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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