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那天他来找我,表情异常严肃,让我陪他去一个地方,我不知他要去哪里,但凭着我们之间的深厚友情,我还是去了。
中巴车在山野间颠簸,他没像往常那样和我嬉戏打闹,只把眉头紧锁,望着窗外发呆。我不好去打扰他,只能无聊的欣赏着深秋黄土高原上苍凉的景色。
三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站。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起起伏伏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几经打听,找到了一个名叫小桃的女人家。
两片齐整整的青菜圃,直铺展到她家大门两侧,院墙内两颗挂满柿子的树把脑袋探出了墙外,像是在眺望远方。午后金色的阳光透过树丫,斑驳的洒在紧闭的黑漆木门上。
“你去叫门”,说完他躲到路旁一堆草垛旁。我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去了。
忐忑的几声门响之后,一个二十七八岁,头发蓬乱的束在脑后,身穿大红毛衣,身材中等的女人拖拉着拖鞋走了出来。虽说是山里的女人,但她的面容姣好,目光清澈而温柔,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和这袒露着嶙峋瘦骨的黄土高坡有些格格不入。她微笑打量着我,“我就是小桃,你是谁?有啥事么?”
“你好,我叫小北,有个人要找你”,我笑着指向草垛,他闻声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激动的喊到“小...小桃……是我……”。
微笑从女人脸上迅速消失了,她死死的盯着他,湿润的眼中似有一团火,要点燃整个干草垛。
“小桃……”他站在原地,紧张的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那么温柔,那是我从未见过他的一面。
“你来干什么?!”眼泪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滑过她的脸庞。
“小桃……我...我总算找到你了……”他喃喃的说。
那一刻,我已多少明白了些剧情,本应离开,好奇心却驱使我像个蹩脚的摄像师,混乱的记录着恋人重聚的画面。
就在两人感情的洪流即溃堤的时刻,院内的窗户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和一个中老年妇人的声音,“桃娃,你做啥咧?你娃哭咧……”
小桃转身应了一句,“娘,额知道咧……”边说边往回走去。
“小桃你别走……”他冲出草垛,风一样吹向小桃。
“别过来!”小桃的声音在瑟瑟发抖
他站住了。
“我们可是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特意来找你的……”我恳求着。
她迟疑了一下,小声对我说,“你们去那里等我……”
站在高梁上,望着眼前起起伏伏贫瘠的黄土高原,心里像对面坡上觅草的羊群般失落。空荡荡的山谷中回荡着放羊人浑厚低沉的歌声,“……咱们见个面面儿容易,哎呀拉话话难……”
我扯开嗓子吼到“……哎呀拉话话难……”因为有了应和,牧羊人的歌声变得洪亮而欢跃。
而他则一言不发的望着坡下,陷入了沉思。“不给点掌声鼓励一下吗?”对于我的话他竟然充耳不闻,见色忘义的家伙,我无聊的捡着土块,一个个扔到脚下的山沟沟里。
山坡下的麦田像沙漠中翠绿的湖水,在那片贫瘠干涸的土地上层层叠叠的延伸开去,而我的思绪却如同这断崖,无法够到彼岸,只有无尽的回想。
和他并肩站了许久,终于我还是没忍住好奇,试着问道:“不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是我亏欠了她,她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他蹲下身,捂住脸,声音哽咽,让我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平日里那个开朗,刚强,一切都无所谓的男人,此刻竟柔弱的像个孩子。
有人说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我曾坚信不移,于是像一只怕掉队的鸭子,拼尽全力追赶别人的步伐,可是后来知道,你的拼尽全力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轻轻一抬脚,就像他,老天可曾对他有半点公平可言?
在他出生没几天后,就不明原因不由选择的被父母遗弃在垃圾桶旁,是一对拾荒的残疾夫妇把他抱回家,收养了他。在生活贫困的养父母家里,虽然没有得到过太多关爱,那却是他遮风挡雨的家。
可世事多变,老天连仅有怜悯心也收了回去,在他十岁左右,养父母因病相继离世了,他从弃儿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然后被当地部门送到了福利院。可福利院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十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的人每天都要折纸盒,每天几百上千的纸盒让他的手指血肉模糊,连筷子都拿不住。于是他离开了那里,为了有口饭吃,他只能每天跟在一群小痞子混混身边,帮他们跑腿做事。
一晃十年过去了,他混成了当地有名的小帮派头目,每天带着一帮所谓的兄弟混迹在各种酒吧游戏厅夜总会和KTV等娱乐场所里,向老板们每月收取一定的保护费。
那时的他身边不乏女人向他投怀送抱,他也来者不拒,过着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直到遇见她,我决定换一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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